俞鳴章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可能到時候送哥去M國的時間剛好撞上她的忌日。“龍禹溫和道，“哥這段時間也沒事兒，如果你要回去，我就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俞鳴章面上的不自然很快消失，他頓了一會兒說：“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就行。”

俞鳴章其實很久沒有去給吳老師掃過墓了，第一是他本就不注重這些儀式，第二其實還是沒有感情。

他不去，吳绮娜也不回去，俞獻作為一個連兒子都不會關心的人，自然也不會想到丈母娘。

别人是怎麼指責吳绮娜的，俞鳴章自然清楚，他算了算日子，的确是很久沒有回去給外婆掃墓了；于是便在一個周末買票，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高鐵到清江，在吳餘妍的墓前放了一捧白色的雛菊，又沉默着伫立了一會兒，大概在這個時候，他和死人有一個極大的相同點，就是都不會說話。

在這裡能夠看見遠處棚戶區錯落的房屋，稍微再轉一點角度，能夠看清上遊的别墅區，近處的江流縮得很小，像一根暗綠色的衣帶，空氣中始終彌漫着濕潤的草木氣息。

他在這裡待了大半人生，如今還不到十九歲，卻覺得以往的一切遙遠得像夾在童書裡的褶皺，不刻意去翻，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

俞鳴章跟完成任務一樣待夠了半個小時，就這麼離開了。

他走了，龍禹自然一個人在家坐着看書，靠着懶人沙發看電影，躺在床上玩手機，一個上午加一個下午，感覺背上的皮都蹭脫了，比他跟俞鳴章做那個的時候都還難受。

他又在房間裡面踱來踱去，充當一天的運動量。

恍然間，看到了俞鳴章放在書桌上的專業書。

他的書桌很大，俞鳴章沒跟他一起住時，他一個人坐中間，擺着俞鳴章送的那張昂貴的人體工學椅，坐着有時候把腿架在上面都綽綽有餘；俞鳴章來了後，便在一旁加了把椅子，某寶上面下單的，六十多塊錢，跟他那繁複的工學椅并排放在一起，竟和諧得像同桌。

俞鳴章總是對他的所有東西都充滿了興趣，上到他的專業課本，下到他看過的每一本小說——就放在書架上，以前就愛悄悄拿去看，自從談上了就肆無忌憚地翻着看。

但他對俞鳴章的東西就不太感興趣，可能還是思維沒有轉換過來，龍禹笑了笑，覺得哥哥總是嫌棄跟弟弟一起玩的。

那半邊地盤劃分出去後，龍禹就沒再管過那半張書桌究竟放了些什麼。

如今一眼看過去，感覺那把折疊椅有點袖珍；平時挂在椅背上的書包，今天被俞鳴章背走了，上課常用的專業書就立在書桌上的架子上，有好幾本，其中一本最厚的，是講基本細胞生物的，龍禹當年也學過。

從他打算休學參加試驗，跟專業相關的東西就都收到看不見的地方，一看到這東西——第五版了？

六年前他學習的時候還是第四版——龍禹自認把書本上的東西學得挺透徹，一時來了些興緻，想看看這些年教授們糾正了教科書的什麼錯誤，便坐在那把可憐兮兮的折疊椅上翻書。

要是嚴格比成績的話，俞鳴章是比他強不少的，他弟弟是天賦和努力互相加持那種人才；這人學習方式比較有學霸的逼格，書上基本沒啥筆記，龍禹透過零星一點筆記，發現學霸隻在意自己不會的，會做個記号，大概是後面查了，再做一些簡單的注解。

龍禹笑了笑，覺得這人學習還是相當的實用主義。

他往後翻着，突然在中間的位置發現了一張信箋紙，菲薄的一頁，夾在兩千多頁的書裡沒什麼存在感。

等龍禹看清上面的内容時，立即變了臉。

這是一張手寫的退學申請，寥寥幾行字，寫得穩健流暢，跟俞鳴章的筆記如出一轍的簡單，說自己因個人事由決定退學，望老師同意。

下面有俞鳴章的簽名，還有日期，就是昨天……

因為什麼個人事由？

他說俞鳴章怎麼那麼平靜就接受異地戀呢？依照他的脾性，必然是要擰巴着生好久的悶氣，然後要自己追着哄很久的啊。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這悶油瓶一言不發就要給他作個大的。

龍禹當即感到憤怒和驚慌盈滿心髒，他捂了捂胸口，又确定了一遍，信上沒有校領導的簽字，也沒有學校的公章，應該是俞鳴章還沒有送出去。

他準備什麼時候送出去？

後怕又讓龍禹的心髒抽動着難受，如果他沒發現又會怎麼樣？是不是明天俞鳴章上學去就會交給校領導，這種事情校方一般會征得家長的同意，不知道俞鳴章有沒有在學校留俞獻的電話？如果沒有留，學校會不會直接給他蓋章了……

俞獻在學校也有一定的人脈，說不定馬上就知道……

他又想起俞獻說的：沒有健全的人格，不能獨立行走，一切以你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