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回來時依依不舍,但等真正到家了,程漾很快就把那點情緒抛擲腦後了。
家裡怎麼說都比酒店方便。
不過最主要的可能還是陪她的人一直在身邊。
回到家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又吃到了奶奶親手做的早餐,程漾坐在客廳裡,看着窗外的日光傾瀉而入,聽着爺爺奶奶廚房裡争論中午應該吃什麼,忽地萌生出一個念頭
——雖然隻是很平凡的一天,但是不會再有比這更幸福的日子了。
曾經經曆過壓抑的時刻,也一直在看醫生,程漾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她的情緒會很大程度影響行為和目标。
每次當陷入掙紮和痛苦,她就會失去對任何東西和人的興趣,隻求得過且過,隻有心情稍微好一點時,才會願意去做一些事情。
在以前無數年裡,她重複着這樣的日子,大多數時候感覺無力,但當身邊的人給予一點溫暖時,她又會小心翼翼地拾起一點希望,于是就在這樣持續性的後退和偶爾的前進中不斷折騰,徘徊彷徨。
隻有最近,她感覺到自己好像漸漸可以脫離情緒的掌控,把握住生活的節奏,即便時不時會有意外,也不再被絆住腳。
“又想什麼去了?碗裡的面都成團了。”
老爺子從廚房出來,皺着眉嘟囔了一句,程漾立刻回過神來。
“知道啦,謝謝爺爺提醒!”
程漾對着他笑了笑,又趕緊低頭喝了口湯,一沒注意嗆住了,咳嗽了幾聲。
老爺子嘴上嫌棄,轉頭又幫她倒了杯溫水。
磨磨蹭蹭吃完了面,程漾拿了電腦和筆記本,打算去附近的市圖書館自習,路上還能散散步消消食。
出了小區,程漾想起來給裴亦舟打電話過去。
這個時間點,裴亦舟也一般是剛從家裡出來,準備去公司。
這是早上為數不多兩個人都有空的時候,所以一般會選擇短暫地聊會兒天。
電話很快接通,程漾正好将鏡頭對準被淺金色日光照到的樹葉上,“咔嚓”拍了一張,給裴亦舟發了過去,想讓他看看這邊早晨靜谧和諧的景色。
還沒告訴他這件事,那邊忽地傳來陌生的聲音,挺模糊的一句,程漾沒聽清是什麼。
她安靜地等待裴亦舟和别人交談完。
隔了會兒,裴亦舟再次拿過手機,有點猶豫,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程漾察覺出來了,很快和他說:“你是有事嗎?有事的話你就先去忙吧。”
裴亦舟這才接下話:“嗯,臨時有點事,抱歉寶寶。”
“我晚上給你打過去,行麼?”
他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清冷,但程漾能聽出他話裡的愧疚,笑了下回答:“好,我會等你的,你快去吧。”
裴亦舟又和她說了幾句才挂了電話。
收起手機,程漾盯着屏幕看了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了想,确信就算真的有什麼,晚上裴亦舟也會告訴她的,于是立馬又放下心來。
花了半小時走到圖書館,登記之後,程漾上了二樓,找了個空位坐下。
輕松了兩天,堆積下來的工作還挺多。
她沒有拖延的習慣,給客戶交稿隻有提前,從未踩過ddl,這也是除了質量之外許多合作過的甲方願意再次找她的原因。
因此電腦一開,分屏彈出來,提醒還有哪些沒完成後,程漾立即進入狀态。
頭上戴着降噪耳機,桌上的手機和電腦一律靜音,她幾乎聽不到聲音,全神貫注着地翻譯下來,直到要去查資料,才退出界面。
這時微信彈出來一條消息,正好被程漾看見。
【好巧啊程譯員,你也來圖書館了嗎?】
程漾擡眸掃了眼發消息的人,昵稱是“L”,她不久前的客戶。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她下意識地往四周掃了眼,想尋找對方的身影。
然而圖書館裡人多,上下五層樓的座位幾乎都坐得滿滿當當,一眼望過去全是人,穿着又幾乎差不多的。
别提找别人了,拍張照能在照片裡發現自己都算是厲害。
沒看到突出的,程漾收回視線,滑動鼠标點開對話框。
除去今天的問話,他們的聊天記錄依舊停留在上次對方說要告訴她名字,好讓她備注的那裡。
不過一直到了現在,這人還沒說自己的名字。
程漾懷疑他那邊是不是換了手機,以至于前面的對話看不到了,所以才會選擇性忽視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正打算用同樣驚訝的語氣回複一句“對啊,你也在嗎”,程漾突然反應過來:
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長什麼樣?
還找到了她的位置?
她的工作賬号和私人賬号是分開的,程漾從未在工作賬号上發過自拍照,甚至朋友圈都是關閉的。
他們也隻在線上溝通過。
從來沒見過面。
旁邊同桌的女生忽地把水杯不小心推到了地上,“啪嗒”一聲響,程漾隔着耳機都能聽見。
跟着怔愣了幾秒,程漾把原本輸入的話都删除,但過了不久,她又重新把字打了上去。
或許是最近總在處理過去的事情,所以警惕心高了起來,才會想這麼多。
别人可能隻是在某些湊巧的情況下見過她而已。
絕對不會是那個人。
程漾這麼安慰着自己。
她把原話發了過去,對面很快給了回複。
L:【是呢,我也在這裡】
程漾又往附近看了看,但仍然沒找到和她打招呼的人,隻有埋頭看書的腦袋。
一群學生又或者是準備考試的上班族,認真奮鬥着。
因為“L”的幾句話,這些剛才明明看着還很溫馨的畫面倏地就變得冷漠起來。
程漾冒出很久之前被欺淩時的想法——這裡都是陌生人,沒人會管其他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