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讓她說完，很快擦幹眼淚，嚴肅地打斷了她：“你下次再過來吧，我下午還有課要上，沒時間叙舊。”

小程漾眼尖地看到有個男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緊接着，媽媽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迅速變得正經起來，一句話沒說就帶着程漾走了。

她們坐了很久的車才到了這裡，但是媽媽和她的好朋友卻隻說了不到半分鐘的話。

小程漾疑惑不解。

一直到某天，媽媽突然又帶着她去找那位阿姨，她才明白了原因。

阿姨被她父母要求着嫁給了一個可怕的男人，掌控着她的一切，把她所有和朋友的聯系幾乎都切斷了，所以即便就處在一個城市裡，這些年也沒能和程漾媽媽見上面。

程漾媽媽問她：“那你為什麼不走？你是舍不得兩個孩子？還是放不下什麼？”

女人搖了搖頭，心如死灰地回她說：“孩子不在我身邊，他們不是我想生下來的，我也沒辦法把他們放在心上。可能你會覺得我是一個很不稱職的母親，但我沒人可說，隻能把實話告訴你，我所有的錢和證件全部在他手裡，哪也去不了，我恨透了這個地方，像一個牢籠一樣……”

她說完後又對上小程漾的視線，意識到這樣對小孩不好，很快把剛才消極的詞語收了回去，轉而繼續道：

“今天是特意把他支開了，才有機會和你見面。我以為這麼久不聯系你，你早已經不記得我了。”

“這些年，對不起。”

女人邊說邊流眼淚：“為我當初的不告而别，還有最後沒能去參加你的婚禮道歉。”

她摸了摸小程漾的頭，又笑了起來說：“不過你應該過得很幸福吧？我每次從别人那聽到你的消息，都很高興。寶寶這麼可愛，她還有一個姐姐，是嗎？真好。”

“我的女兒應該也和她一樣大了，隻是我家裡的老大是個男孩。”

她們的話題漸漸輕松了下來，程漾媽媽問女孩叫什麼名字。

女人回她說：“林意眠。”

小程漾覺得很好聽，莫名地就把這個名字記住了。

那天兩個久别重逢的好友聊了很多，一直到男人快要回來了，她們才分開。

回來的那天，小程漾看着媽媽去找爸爸哭訴，商量了很久，最後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總之後來再見到阿姨，是小程漾聽說她離婚了，媽媽把她帶到了她們家來。

女人感激涕零地說：“你讓我從那裡逃出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我會自己去找工作的。”

程漾媽媽沒拒絕，而是說：“那你先住在我們家，慢慢找，等有合适的工作了、掙到錢了再搬走，行嗎？”

女人就這麼在她們家住下了，幾天後，在程漾父母的幫助下，她成為了學校的一名音樂老師，教小學生聲樂，上班的地方也就和程漾父母所在的高中部就隔了幾棟樓而已。

她的課時輕松，所以每次早回家了，就會攬下帶小程漾的責任。

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小程漾慢慢發現，阿姨其實是一個很溫柔善良的人。

她雖然說孩子不是她想要生下來的，但偶爾看到小程漾，也會出神地想自己的兒子女兒該是什麼樣了，會問小程漾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喜歡什麼。

她也會寫信存放在一位老朋友家，拜托那位老朋友十幾年後把信和禮物寄出去給她的孩子。

不過女人從來沒有再回去的想法。

後來她工作穩定了，也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為了慶祝，女人拿着年終獎邀請程漾一家去旅遊，就去附近的臨海城市。

程漾爸爸媽媽答應了，隻是高中部放假遲，因此旅程的第一天，女人先帶着小程漾過去安置基本的住宿、了解當地的環境。

到了之後，發現海邊有釣魚的地方，小程漾路過看到搬着凳子坐在石岸邊的人，覺得新奇，不由得多看了會兒。

女人問她：“妹妹想釣魚嗎？”

小程漾很喜歡新鮮的事物，認真地點了點頭，女人就帶着她從附近租了魚竿，教她釣魚。

她教得很細緻、很溫柔，小程漾也學得快。

從第一條魚釣上來以後，兩人的興緻就更高了。

小程漾第一次來海邊，又嘗試了不一樣的東西，玩得很高興。在她感覺到有魚上來後，趕緊和旁邊的人分享。

“阿姨！阿姨！有小魚在咬我的鈎子……”

她還沒轉過頭去看人，女人突然跑到了她面前蹲下，認真說：“你先站在這裡，哪都不要去，好嗎？阿姨去處理一點事情，很快就回來。”

小程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很乖地答應了。

她看着女人走向了另外一邊，而在幾十米之外站着的，就是已經和她離了婚的前夫。

小程漾站得遠，聽不清他們的談話，但看得很清楚，他們發生了争執，很快就動起了手。

接近傍晚，海岸邊的人并不多，小程漾心裡慌張得不行。

她飛快地想跑向人多的地方求救，邊跑邊給爸爸媽媽打電話，隻是手機“嘟嘟”地響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接通。

直到聽見“撲通——”的一聲，小程漾才倏地停下腳步。

心髒猛地一跳，她慢慢回頭望去，發現岸上已經沒有了阿姨的身影。

而男人則幾步跨上了旁邊的車，頭也不回地跑了。

阿姨呢？

阿姨去哪了？

反應過來後，小程漾立刻拼命地跑回去，耳邊的海風呼嘯而過，她喘着氣停下來，卻依舊找到一點蹤迹。

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她休息，大口呼吸着趴在岸邊焦急地看，大聲地呼喊。

然而回答她的卻隻有海浪聲。

眼淚奪眶而出，半分鐘後，小程漾手忙腳亂地去找當地的工作人員。

隻是還沒過去，一個人不知道從哪蹿了出來，搖晃着她的手臂，瘋狂地問：“我媽媽呢？我他媽問你，我媽媽在哪裡？！”

被甩得五髒六腑都像是亂了，好一會兒，小程漾才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是阿姨的兒子。

小程漾邊哭邊和他道歉：“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阿姨去哪了……”

她想說他們先去找大人來幫忙，但沒能說出口，大幾歲的男孩直接把她從岸上推了下去。

“嘩啦——”

小程漾清晰地聽到耳邊濺起的水聲，緊接着是呼吸被堵住，海水從四面八方灌了進來。

“救命！救命！”

“嗚嗚嗚……媽媽！爸爸！”

一陣海浪打過來，小程漾徹底失去了意識。

——和十七年前的場景重合，程漾再次睜開眼，看到的依舊是醫院的天花闆。

隻是這次不同，站在她身邊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她愛的人。

還有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