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彌沒有先等到宋蔚然消息。

倒是等到了一條她沒有想過的人發來消息。

柳颍：【彌彌，你是搬家了嗎。】

柳颍：【我在你公寓門口等了兩天，保安說你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過，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越彌在給央央做早飯。

就是最簡單的那種，熱牛奶配吐司片，抹一層厚厚的果醬。就這樣，越彌都能燙到手指，邊吹氣邊按下放在島台上手機解鎖鍵。

看到這兩條消息時，越彌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抛開前同事等等工作上的身份，兩人算是認識了很久，經曆了很多。

越彌見證過柳颍為了省錢，一頓不過就吃兩隻包子一瓶礦泉水，就這樣還有精力踩着細高跟去寫字樓談合作談投資。也曾半夜在酒局被灌下兩斤白酒，喝到吐還是要陪笑吃飯。沒辦法，隻能由越彌負責半夜去救場加接人，然後看着柳颍抱着電線杆如同抱着親媽在吐，越彌在一旁煙抽了沒兩口就按滅。最後把人扶上車，威脅柳颍要忍住，不許吐到越彌新提的車上。

就算後來越彌從殊榮辭職，兩人沒了工作上交集，沒撕破臉，也沒有後續聯系。越彌盯着聊天記錄，第一反應是先讓央央出來吃飯，待會還得送她去上學。

從央央學校拐出來後，越彌邊連藍牙耳機，邊盯着兩邊路況。在紅燈倒計時五十四秒時，越彌聽見了柳颍聲音。

越彌聲音平靜：“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如果沒有什麼必要，電話裡說清楚就夠了。”

柳颍輕笑着打招呼：

“彌彌早上好，昨晚有沒有睡好，吃早飯了嗎。”

越彌統統無視。

“你要是不說正事，我就挂了。”

柳颍就讓越彌等等。

“彌彌，你還記不記得有次酒會，你借給我一對聖羅蘭的耳釘充場面，事後都把這事忘記了。”

“我前幾天在家裡大掃除清理東西，正好看見首飾盒裡這對耳釘。”

“要不要出來見一面？我把耳釘還給你，也順便這麼久沒見，我們也能一塊坐下來吃頓飯，聊聊天。”

越彌不覺得他們能有什麼好聊的，殊榮已經不是她最開始待的殊榮。

就算曾經有過留戀，都消磨在越彌細碎的不适和不滿中：

遊戲男女比例的嚴重失衡，從想做好做大一個遊戲的初心。逐漸到為了留住用戶，不是推陳出新想出新玩法，而是劍走偏鋒擦邊。越彌想出聲反對，回頭卻發現身後早就空無一人。

越彌是聽見車後鳴笛聲，才回神拉下手刹，回了柳颍一句：“一對耳釘而已，沒有那個必要吧。”

越彌這天日程依舊是開會、對接工作進度、拍着桌子和策劃吵架。

《重山行》已經過了封測階段，和其他遊戲類似，這個階段還是主要開放給公司内部人員找BUG和技術性測試，也有一部分是玩家在網絡上填了十分鐘問卷得來名額。

那段時間越彌和其他部員一樣，忙到喝水的功夫都沒有，工作群不過一會不看，就已經刷出99+新消息。

辛苦歸辛苦。

至少有了相應回報：一籮筐的玩家反饋，各個平台不兼容，角色走到某個場景會卡頓，打開全景發現地圖缺失名稱錯誤等等，這些或大或小的BUG都已經漸漸分到各組處理。

這兩天則是終于内測，無論是超話或者是官微底下，評價衆多，有誇有貶。

【沒人說的話讓我先說……聽說遊戲的場景策劃是引力時空重金請來的大佬，果然大佬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蓬萊仙山和藏經閣也太漂亮了吧，重點是細節，細看能看見空中有花瓣雨在飄。而且蓬萊是桃花，鏡湖是重瓣蓮，這個細節太強太美了……我瘋狂截圖，玩一場遊戲相冊多出幾百張照片。】

【說的太誇張了，懷疑是哪裡請來水軍的水平……近些年做的好的古風仙俠遊戲又不是沒有，這個創意太過時了……别的不說，引力時空是真的越來越拉了。】

【樓上才像是同行請來的水軍，屏幕都要溢出酸味了。誰不知道銀行有錢，也不見得大家都去搶。有需求就有市場，反正韭菜多，做遊戲的當然多，能做得好的可就不一定。】

【實話實說還有錯？《重山行》就是值得吹一波啊，雖然臉還有點僵硬粗糙，有足夠的進步空間，其他地方，不管是原畫還是主線劇情都可圈可點。已經過了第一章“降魔”，劇情流暢，很有記憶點，加油。】

【你們真的吃點好的吧……就這種三流文案三流原畫水平，早八百年都不用這種劇情了，也不怕把人笑死。順便給我們小破遊打個廣告，我在xxx區，可收徒可結盟，找個遊戲搭子。】

評論區可謂是亂成了一鍋粥。

廖酌自搬出越彌家，搬到科技園附近，就總借着探班借口來看越彌。吃頓飯或者來份下午茶，再各自回到工位工作。

今天是碰巧小樓在。

廖酌沒見過小樓，可年輕女生之間熟得很快，小樓嘴也簡直不是一般的甜：“我就說嘛，彌彌姐是美女，果然美女身邊的都是美女，美女隻和美女一起玩。”

“原來姐姐你是在珠寶公司工作啊，工作很辛苦吧，”

廖酌就揮手說哪有哪有，就一般般漂亮，順勢把自己那份點心推給小樓：“妹妹你吃，這家是海城新開的店，很難排到的，我排了好久。”然後朝越彌附耳：“彌彌，你怎麼早不和我介紹。”

“話說你家那位嘴這麼欠，妹妹倒是一個比一個嘴甜，這算不算互補？”

越彌：“……”

三人什麼都聊，聊公司聊遊戲，廖酌雖不懂遊戲，也能在小樓偷偷和越彌播報《重山行》内測八卦進度時安靜聽着。

小樓語氣誇張：

“……彌彌我和你說，其實真的不用管那些帶節奏的啦，至少百分之六十，不百分之八十！基本上都是同行互黑，就新推個遊戲，看把他們急的。”

“這樣才好呢，我看超話又漲了一波人，要我說，有熱度總比沒有熱度好。互聯網時代，最害怕的就是沒有關注度，《重山行》的開局算是好的了，你再看現在《琢玉錄》，自從玩家跑了一大堆後，新活動也無人在意。要我說，能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單純殊榮自己作的……”

小樓心直口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已經晚了，隻好捂嘴。

越彌隻是搖頭：“沒關系。”

廖酌就看着越彌電腦屏幕右側的日程表，突然問宋蔚然什麼時候回來。

“我哥嗎。”

小樓是這時才想起Jeff轉告自己事情，連忙雙手合十和越彌道歉：“彌彌姐對不起，我哥讓我和你說來着……他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可能會晚一些回國。”

越彌目光都沒從電腦屏幕移開半分：“我知道了。”

小樓卻一直到離開前，都不住瞥着越彌神色，最後就差整個人趴在玻璃門上看她：“彌彌姐，你不會生我氣吧。”

越彌簡直莫名其妙。

她為什麼要因為這個生氣。

實際上越彌生氣的另有其事。

比方說這天晚上越彌回雲築華府，明明累得要死，隻想好好洗個澡，戴上蒸汽眼罩睡一覺。架不住宋蔚然在他的寶貝刺猬的寵物箱裡裝了微型監控，在發現刺猬越獄，擔心它在家裡玩了一天後偷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給越彌打電話。

越彌邊打着手電幫宋蔚然找刺猬。

“宋蔚然，你就應該在走之前找個寵物店寄養，省得現在事情這麼多，我可沒有答應幫你養寵物。”

“你以為我想？要不是Jeff算錯去機場時間，我哪裡會來不及安置它。”

“宋蔚然，你少把什麼鍋都推到助理身上。”

“越彌，你到底有沒有找到。”

依照宋蔚然提示，越彌最終是在跑步機後找到刺猬。

在戴着手套把刺猬抓回寵物箱後，越彌正想挂電話，宋蔚然聲音又響起：“喂越彌，你先别挂，我要觀察觀察。”

“有什麼事情再叫你。”

越彌：“……”

不止是想聽小樓轉述。

越彌同樣很關注《重山行》的輿論環境，光這個月以來，她發有關于《重山行》的微博就有三四條，肉眼可見，底下評論先是從清一水黑粉發言，到現在對半開，也慢慢開始有人幫越彌說話。

【支持望舒大大！新遊戲也玩了，畫風真的很驚喜很舒服，進步真的很大！】

【三年老粉了，是看着太太一路走過來的，不懂為什麼要黑她，畫師最重要不是要看畫技嗎？難不成你們喜歡看光污染和九頭人強，你們吃點好的吧。】

越彌看着看着，直到睡前才合上手機。

一切都似乎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就連小樓，都因為在樓下彩票站買彩票中了五千塊，直嚷嚷要請越彌吃飯。

“今晚嗎。”

彼時，越彌還在群裡和主策對罵，兩人誰都不肯讓誰，一個說這隻木箱在這裡有特殊意義，不能删掉。越彌就怼他這能有什麼特殊意義，醜商又占領了智商的高地，實在舍不得她今晚就買個一模一樣的送去他工位讓他看個夠。

“今晚恐怕不行，我已經有約了。”

小樓簡直雷達大響：“誰？什麼，彌彌，你打算和誰約會？”

“請吃飯就不用了，有這錢，你不如把這錢留着還信用卡貸。”越彌很紮心也很直白道。

但就算是越彌臨時加了會班，幾乎是一放下手裡東西就往停車場沖。緊趕慢趕到約定地方，仍遲到了一點。

“我來晚了。”

越彌看着桌那頭的柳颍，是硬邦邦解釋道：“公司事情很多，耽誤了。”

“沒關系。”柳颍笑容依舊溫和、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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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彌答應柳颍見一面請求，并不是完全出于心軟。柳颍是來和她談這次合作的事宜，希望越彌能以外包的名義，替《琢玉錄》出一組周邊設計圖。

越彌到底是看着殊榮一路成長起來，從一家名不見經傳公司，慢慢有了姓名。

這頓飯主要内容不過就是越彌接過柳颍遞過來的平闆，和她讨論設計細節。

“這塊打算用什麼元素，有沒有一個大概的方向，花還是燈？”

“動作太僵硬了，回去後參考圖發我，我再改改。”

柳颍全程微笑點頭，也問越彌菜色合不合她口味，越彌隻是把平闆一收：“我在公司吃過了，不太餓，你吃吧，我就先走了。”

柳颍神色沒變：“彌彌，不要這麼見外，我們總不會連坐下來吃頓飯的交情都沒有吧。”

越彌努力劃清界限：“我說了我不太餓，有什麼事情給我發消息就足夠。”

這晚，當回到雲築華府，越彌身心俱疲躺倒在沙發上，這裡唯一動靜是宋蔚然那隻寶貝刺猬窸窸窣窣聲音，越彌把抱枕蓋在臉上好一會，才起身去洗漱。

越彌并不覺得這個行為有什麼。

隻是在這周末，小樓來過雲築華府一趟，理由是自從越彌搬進來後，連央央都來過，她卻一次都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