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滿園的花,說,“以這春色芬芳為景,留住姐姐今日的模樣。”
給她畫像?
落朝顔微愣,天晟曆來有個風俗,女子及笄日,家裡會為其請來畫師,留下她初次绾發的模樣。
她如今已經桃李年華,說來竟連一副畫像也不曾有過。
興許是春色美好,也或許是少年眼眸溫柔,她思緒流轉,颔首應下。
“好诶!”少年開心的拍拍手,然後緊握拳頭,滿臉認真道,“我一定會把姐姐的美貌百分百還原出來。”
他仰着腦袋,光影投落進眸底,清晰可見落朝顔的身影。
她不禁眸色柔軟,伸手揉揉少年的頭。
【随手撿來的漂亮花瓶還有這樣大的本事,我好大的福氣。】
“好,姐姐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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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舟進宮彙報事務,待趕去禦書房,六方衛告訴她陛下在禦花園陪公子賞花。
她訝然片刻,告别衛兵,轉變腳步方向。
等堂溪舟去往禦花園,隻見花團錦簇的院中,雪袍少年手持畫筆描摹,他對面的女子慵懶靠坐在軟椅上,手撐着腦袋,神色無聊。
别問她是怎麼從陛下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看出“無聊”二字,問就是女人的直覺。
她的出現很快被日月衛察覺,侍衛低聲附在落朝顔耳邊通傳,堂溪舟便見她眸色微閃,劃過一抹喜色。
【太好了,終于有人來解救我了!】
【都怪我方才被小尾的美色蠱惑,腦袋一熱答應下來,這半個時辰可把我熬死了。】
沉迷作畫的宿客眠潛意識屏蔽外界聲音,對她的心聲充耳不聞。
落朝顔喚他三四聲,他才應聲。
聽完她的話,宿客眠垂眸掃了眼畫,大方表示,“可以了姐姐,隻需我再修改一些細節,你快去忙吧。”
落朝顔滿意點點頭,走之前吩咐螭耳侍好生伺候着人。
一走出院子,她如蒙大赦般拍拍堂溪舟的肩,語氣喜悅,“說吧,找我何事?”
堂溪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陛下,你若不願呆坐于那,何不直接告訴公子?”
她瞥了眼院裡忙碌的少年,又說,“我瞧公子不像是不分輕重的人。”
落朝顔扔給她一個“你懂什麼”的眼神,振振有詞道,“正因小尾懂事,我才不能耗費他的好意。”
“如此,他就會更美,更漂亮。”
自小被稱贊聰穎的堂溪舟聞言不由失語,饒是她懂得再多,也想不通陛下這兩句話前後的因果關系。
她那花瓶之說,實在曠世奇聞。
堂溪舟今日帶着政務來,暫且不提閑話,說起正事。
舊宮已被清出,金銀财寶,國庫糧草,均登記在冊。
首要自然是用于百姓,赈濟救災,修築各地損毀的房屋,以及上京至崖章一帶的河堤修築,郁留、雲中二城賊寇禍亂,定乘關年前遭遇雪災,牧民死傷無數。
西羌近年來,因着前朝末帝的不作為,内鬥不斷,且不時進犯雁水門,今日來擾擄走十幾名女子,明日來犯順手牽去幾十隻牛羊,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聞得她此言,落朝顔又将紙上字句來回看了三遍,切實理解了前些天抱月盞口中的“遠遠不夠”,怪不得她如今無法讓天下人信服,他們哪有功夫感謝她啊……
上京是國都,百姓能夠迅速感受到新帝的可靠,其他地方的百姓卻還在末帝留下的爛攤子裡面。
她何止是擔子重,簡直是重逾千斤。
災要赈,民要救,寇要除,匪要殺。
再看從舊宮清出來的錢财糧食,遠遠不夠。
君臣二人無言良久,落朝顔出聲道,“錢糧不夠。”
堂溪舟重重點頭:“臣正是為此來尋陛下。”
縱使能用前朝末帝搜刮來的錢糧解一時之急,也無異于飲鸩止渴。
“你有何想法?”落朝顔看她。
堂溪舟瞧了眼她的臉色:“臣以為,商賈世家定有餘糧存貨。”
“富商?”落朝顔反問。
倒算個辦法,想當年她起兵,也多虧了萦懷郡一帶的商賈支持。
落朝顔道:“但如此,收來的錢糧定也不足以妥善解決現狀。”
也不能次次都薅富商的錢财,民心民心,商賈不也是民嗎?
“陛下沒聽明白臣方才的話?”堂溪舟說,“除商賈,各地世家也不可小觑。”
落朝顔更加不看好:“世家圓滑,恐怕還不如商賈。”
聞言,堂溪舟笑笑搖了搖頭,說,“陛下可知此二者為何不願真心救濟?”
落朝顔嗤道:“明擺着的事,誰想白出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