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帝罪大惡極,自缢太便宜他了,”少年咬牙切齒,虎牙尖尖,“合該被世世代代唾罵,他對不起黎民百姓,對不起那麼多的大英雄。”
少年轉了轉眼珠,大出一口惡氣似的,說,“既然英靈祠已經有了,不如在祠裡塑一座末帝跪地縛手認罪的銅像,遺臭萬年。”
【跪地認罪的銅像……好!小尾的主意可比我找道士超度老皇帝入畜生道有用多了。】
【小尾既漂亮又聰明,我可真是慧眼識珠。至于嬌氣,倒也不算毛病。】
【美人合該嬌氣,我樂意慣着。】
女帝陛下滿眼贊賞:“小尾,你這個主意真是出到我心坎兒裡了。”
宿客眠抿抿唇,并不居功,似羞似怯的望她一眼,乖順垂眸。
“姐姐不嫌我心狠手辣就好,我素來膽小怯懦,怕見生人,今日見姐姐皺眉苦思,實在心有不忍,才出此狂言。”
他盈盈擡眸,似有波光流轉,假意嗔道,“也怪姐姐太過寵我,将我慣得不知輕重了些。”
“姐姐,”他說着神色忽然懼怕,尋求庇護般湊近落朝顔,“我這樣可算是幹涉朝政?”
未等她開口,少年眼神無助,手指輕輕纏上暗紅袖口,語帶戚戚,“姐姐,大臣上奏罵我怎麼辦呀?姐姐會保護我嗎?”
姐姐不說話,姐姐犯迷糊了。
【……我知道小尾叫姐姐好聽,但我不知道能這麼好聽。】
【沒人告訴我随手撿個花瓶能把我哄成這個鬼德行啊?我承認他長得漂亮,可仗美行惑就有些過分了吧。】
【對對對,我寵的,我慣的。】
【大臣在我面前說小尾一句壞話試試呢?滾去挂城牆上!】
女帝陛下心裡八萬句話,面上仍是神情無波,愈發嚴肅的向宿客眠保證,“無礙,有我在,誰都不敢說你。”
正因為她的面癱屬性,宿客眠第二百三十四次慶幸,多虧有個讀心外挂,否則他演得起勁,轉頭一看人沒反應,直接當場心梗而死。
也不知出自什麼考量,落朝顔接下來處理朝政沒特意避退宿客眠,他感激大反派的信賴,也不負厚望的打起瞌睡。
沒辦法,看書就困的毛病改不掉。
話說回來,他,前男高中生,度過三年懸梁刺股廢寝忘食的生涯,愛睡覺怎麼啦?就睡!
身邊沒過多久傳來一陣小呼噜聲,落朝顔這次眼都沒擡,接受良好的讓天字士拿來毛毯給他披上。
之後有幾位大臣進來彙報政務,不約而同注意到禦座上的異樣,無人敢置喙此舉是否妥當。
畢竟那皇位上的女子,細論起來,幹過更為離經叛道的事,眼前情形不足挂齒。
何況,相較她的能力,私德有虧,不算大過。
禦書房燈火通明,宿客眠迷迷糊糊醒來好幾次都是因為光影晃眼,身旁女子姿勢幾乎沒做變化,始終腰背挺直的奮筆疾書。
他再一次沉沉睡去前,想:這精神頭兒,誰能幹得過病嬌姐。
沙漏裡的兩個小木人不知第幾次彈出來擊鼓,落朝顔思纣着停筆看過去,已至亥時。
她合起墨迹半幹的宣紙,懶懶閉眸靠坐回椅子裡,手搭在扶手邊,食指中指交替輕點。
約莫小半會兒,她紅唇輕啟,吐出一個字,“宣。”
話音落下不久,房門由外打開,穿着刑禮兩部官員朝服的幾人進來,音量自覺減小的行禮,半晌沒被喚起身,幾人擠眉弄眼的推脫出聲。
直到有個大臣被迫推出來,戰戰兢兢的問,“陛下喚臣等前來,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聞言,禦座扶手邊的指尖停下動作,女子緩緩睜眼,淺褐色眸底映着燭火,猶似林間斑紋巨虎捕捉獵物的眼神輕飄飄掃向房中,大臣們愈發惶恐。
房中緩緩響起上首的發問:“禮部何在?”
禮部官員忙不疊膝行上前兩步:“臣等願聞陛下教誨。”
落朝顔擺擺手:“無甚大事,朕召你們前來,是想說說登基大典的事,你——”
她話沒說完,禮部尚書趕緊接過話,生怕被怪責辦事不力。
“陛下,臣等已在籌備,最遲……最遲下月便能準備妥當!臣……臣,”禮部尚書急急搶話,說到半截,卻結巴不住,說不下去。
大典籌備一事,禮部已經竭盡所能,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天晟上上下下要用錢的地方那麼多,他們想從戶部手裡摳出點銀子比登天還難。
無論陛下有多體恤民生,而今登臨帝位,該有的體面到底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