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一天比一天冷,高樁上也越來越站不住人了。
“再半柱香,才能下來,誰掉下來就再加半柱。”伏弘拿着一根竹竿站在5号樁的旁邊,擡頭看着樁上的孩子,“伏城,擡頭,别往下看。”
梅花樁,一共16根,從矮到高,頂天立地地站在伏家武館的小院裡。豆大的汗珠在伏城的額頭滾了幾層,中學的校服在他肩上挂着,褲子也略顯寬松,熱汗蒸得他根本不知道冷。
“别怕,往上看!”伏弘一眼就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爸也怕高,不照樣能舞獅?”
“哦……”伏城帶着兩個師弟正在樁子上紮馬步,汗水不是累出來的,全是吓出來的。兩米的高樁在邱離、青讓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還不如他們武校的彈簧床給力。可是在他的眼裡了不得,怎麼看,腳下都是萬丈深淵。
好的不遺傳,壞的一傳一個準兒,伏城也很苦惱自己随了爹的恐高症。要是平常人恐個高也就算了,偏偏他們要高空表演,總不能一低頭就犯暈吧。
“再堅持堅持,練武要咬緊牙關,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千招百式拔地而起。”伏弘給他們看着香爐,3個孩子的腿都開始哆嗦了,可是他依舊沒有松口的意思,“邱離,你最近的功課怎麼樣?”
邱離是3個人裡面最矮最瘦的,小時候練武天天哭,哭出了驚人的肺活量。“還好吧。”
伏城看了一眼他,完蛋,師弟這個答案肯定要完蛋。
“還好?練武中的‘還好’就是‘不好’,功夫不到家,訓練不到位。我問你,學校裡現在練什麼呢?”伏弘的語氣嚴厲了不少。
伏城是二師哥,怕邱離挨闆子才搶答:“學校裡的老師說他還是适合九節鞭,就讓他一直練着。青讓他還是練競技太極,很快就比賽了。”
九節鞭,功夫太極,柳葉刀,白蠟長棍,每個項目都有對應的比賽,傳統武術這幾年得到了各方面的重視,隻要能在各省高手中突圍拿到武狀元,将來不愁沒有好大學上。這也是伏弘培養他們的方向,舞獅是一方面,出成績是另外一方面。
“我沒讓你多嘴,他倆不會說話嗎?”可伏弘還是闆着臉色,現在他的身份是師父,帶着笑意的那一面要收起來,“既然你這麼喜歡替他們,他倆半柱香之後就能下來了,你再多半柱。都互相監督,誰動作不标準就主動加時間。”
“啊?啊?”伏城的大腿都快蹲不住了,聽完之後整個人都要蔫掉。他愁眉苦臉地看了看兩個師弟,真慘,老爸也太沒人性了吧,自己可是他親兒子。
“二師哥,這怎麼辦啊?”邱離笑得肩膀一直颠,他就知道伏城一插嘴說話肯定是這個下場。而自己和青讓就算不講義氣,作為師弟也肯定要陪着一起挨罰。其實他們就比伏城小兩個多月,可是沒辦法啊,拜師學藝一朝間,師哥就是哥,師弟就是弟。
“閉嘴吧,還不都是因為你們,趕緊好好蹲!”伏城擦了一把汗水,将身體的重心往下降降。
等到他們蹲完了,原本晴白的天氣翻出另外一面來,陰沉沉的雲彩像個茶缸蓋兒将小院蓋住了。透過院牆還能看到馬路建設新種的小楊樹,這會兒被吹得東搖西擺,風再大一點兒估計就要歪倒。邱離和青讓幫着伏城收了院子裡晾曬的獅披和舞獅鞋,3個男孩兒抱着一路小跑進了西屋。
“天氣預報說今天下雪,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青讓将所有的獅披都疊好,邱離躲在一邊逃避勞動,拿手機玩兒着遊戲,“這場雪就和邱離小時候似的,說哭就哭。”
“诶诶,關我什麼事啊,我小時候愛哭那說明我續航能力好。”邱離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響,褲兜裡還揣着金屬九節鞭,“師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伏城就在跟前,他說的這個師哥肯定不是面前的,而是他們的大師哥。
“我哪知道,要是讓他知道咱們仨挨罰,肯定又罵咱仨一頓。”青讓将獅披疊好,伏城還在旁邊擦獅子頭的額前寶鏡,“你餓不餓啊?你中午就沒吃飯。”
“我才不餓呢!”伏城一下被點了火,“你們要是餓了就去吃飯,我還要再練練呢!”
“我們當然不餓了,中午我吃兩碗飯,到現在還挺撐。”邱離倒在伏城後邊,和他背靠背,可是身高足足矮了大半頭。這就是他的優勢了,怎麼都吃不胖,長不高,将來肯定是一個标準獅子頭。可伏城從現在開始變高了,兩個寒假一過,原先他們一邊高,現在差距很明顯。
青讓也很發愁,他是獅尾,高了不礙事。“師哥,你别擔心,師父說他當年也是會長高的,師爺也是。你們伏家就是高個子基因,青春期壓一壓就好。再說了,師父現在控制你的飲食,每天就吃那麼一丢丢,肯定不會再長。”
邱離在旁邊笑而不語,是啊,師父餓着他,你還不知道咱們那個端水的大師哥。正想着,西屋的木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個白色的影兒晃了進來。
“你們幹嘛呢?”蔣白頂着風跑回來,羽絨服裡就是一套白色的練功服。東屋住人,西屋主要是放器材和舊家具,還額外放了兩張雙人床,都是師父和師叔親自打的,就是為了給他們休息用。伏城一瞧他回來了,立刻跑過來:“咦,你怎麼來了?”
“我是你師哥,我不能回來啊?”蔣白先在他的小圓寸上摸了一把,“練功沒有?”
“練了練了,我又不是邱離,每天都想着偷懶。”伏城剛才還拿着二師哥的勁兒,現在瞧見上頭的正經大師哥,一下子笑得像個小朋友。嘴角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梨渦,圓圓的腦袋,眼睛格外明亮,像是黃塵沙裡的寶石。
“喂!我什麼時候偷懶了!”邱離一個鯉魚打挺,“讓讓,你說句話啊!”
“子曰,不可說,不可說。”青讓搖了搖頭。
“别不可說了,你們下午怎麼回事?”蔣白從書包裡拿出一些零食,“我剛才去小賣部了,老闆說你們仨捅馬蜂窩去了?”
正準備瓜分零食的仨人頓時收了手,這可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裡。
“你們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啊?”蔣白一邊說一邊戳他們腦門兒,戳最用力的就是邱離,這事八成是邱離惹的禍。到伏城面前,戳腦門兒就變成了摸腦袋,蔣白都快搓出靜電來了,一直盤他:“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伏城被搓來搓去,縮了縮脖子。“邱離說,小賣部外面有個馬蜂窩,他想将馬蜂窩一舉拿下。”
“他拿他的,關你什麼事啊?”蔣白反問。邱離和青讓一聽,得嘞,端水大師上線。
“嘿嘿,是不關我的事,但是……邱離說他買了一瓶老燒,準備拿大馬蜂泡酒,泡好之後給他爺爺用。”伏城拍了拍胸脯,“伏爺爺對我這麼好,我當然義不容辭。再說,習武之人都是輕功水上漂,我連梅花樁都能上去,還怕捅個馬蜂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