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地說道。這聲音從剛才那一會,萩原二人還沒和高橋廉相會的時候,就隐約似乎有出現了。
仿佛應和似地,警笛再次響起來。
方才在山上,老巡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如今那聲音越來越近,明顯到足以驗證它并非是錯覺。
而随着三人下山的腳步,那警笛聲的源頭也近在眼前了。
“過去看看。”
高橋廉一如既往地隻是這樣說。萩原借着下山,暗暗瞥了一眼警探:警探看起來既不顯得驚訝,也并不作解釋。
小山道拐過彎、靠近那老舊警務站的地方,如今停着一輛沒那麼破爛的車。
車邊站着一位警員。町田健眯眼張望過去,似乎并不是他們小信和町的、那僅有的四名巡警中的任何一個。
等再近些,町田得以瞟一眼警車的号牌:
“是長野地方警署的車?”
車邊那警員頻頻看表,像是有些焦急。直到三人從枝桠遮擋的小路上現出身形來,這家夥才警惕地扶住側腰,擡起頭來。
待看見來人,這警員的視線在穿着巡警衣服的町田健兩人、和另外那位披着墨藍色長風衣的外鄉人臉上快速掃了兩回,露出驚喜、而隐密地如釋重負的神色。
他的手從警備帶上滑了下去,貼近褲縫。
“哎呀!您果然在這兒!”
警員熱情道;語氣裡帶着某種突兀的個人崇拜,被發覺到的老巡警嗤之以鼻。
“諸伏警官料想得一點不錯!……咳,”這家夥以拳掩口,盡力把拔高的語調壓回去,确認起來人的身份。
“是不是小信和町專案組的幾位?”警員依次看過面前的三人,并與萩原彼此點了個頭,才急急說道,“——我在山下等諸位有一陣時間了。”
他特别看向高橋的方向:“諸伏警官讓我過來找您……”
“諸伏?”老巡警卻敏銳地聽見這個名字,不由接口問道。
之前就嫌疑人與死者的調查一事,町田曾經與這位本部搜查課的諸伏警官打過僅有的一次交道。
當時,町田不抱希望地向對方講述自己的偵查方案、以及對小信和案嫌疑人的追查原因時,這位諸伏并沒有像一些本部、或町田以前的同事那樣,從眼神中流露出對他的不屑;也沒有像神戶警視那樣,勸他「把偵查的精力放到專案組負責人來了以後」去。
諸伏高明,是自小信和案以來,在警署帶來的快節奏工作、陌生團隊和事務、遍布紛雜的焦慮裡——唯一一位對町田予以一點肯定和指引的人。
以至于町田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顧不上想起同為非職業組,對方不出幾年晉升警部在即、而自己卻頂着個「巡查長」虛名碌碌無為的酸澀;
而是一種更複雜的悲哀,讓他在太陽落盡的刹那吐出一口沉重的氣體。
在萩原隐約關切的目光裡,老巡警回過神來。他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發愣多久,因為對面那小警員雖着急時間,卻還和高橋警探解釋着情況,并沒有因他走神來催他。
“……諸伏警官原也是在本部辦公的,隻是近段時間市裡和須坂出了些情況,諸伏警官最近基本都在我們須坂署協理案件。”
警員說:“萩原刑事那時剛剛調來,應該是正好是跟着諸伏警官做過幾天的。”
對着高橋微微看過來的視線,萩原低低應聲确認。
“下午的時候,聽說專案組的警探到了本部,諸伏警官是打算找高橋警探交流此案的調查的。”警員遺憾地說,“……沒有想到諸位這麼早就離開了。”
“這?……真是不巧。”町田健一下子有些着急,但還是按捺住了先看向高橋警探,試圖叫這官面上的負責人拿個說法。
高橋廉也沒叫他們為難,直接問道:
“那位警官,如今已經回去忙了嗎?如果還來得及,我們今天就去見一面。”
“沒有。”警員道,打了個立正,“諸伏警官正在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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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信和町警務站前打了個轉,老巡警和前來換晚班的小年輕勉強打聲招呼,就又跟上萩原、還有高橋警探,搭須坂署同事的便車匆忙走了。
再經過一番路途奔波,等到達目的地:車窗外的天色都已經暗得差不多了。
他們重見本部的大樓,在遠星的薄光中亮起了燈。
老巡警感到一陣疲憊。同一天裡、來回折返警署兩趟不說,中間還穿插了叫人精神透支的山中‘走訪’——
這種經曆,實在叫他現在連回想一遍都不願;仿佛曾經為了案子熬過的幾場大夜都比今天輕松。
高橋警探卻依舊神态平穩,看上去滴水不漏。
當然,這似乎并不能歸咎于對方屬于那種、天生就精力旺盛的人群——在町田健看來,這種狀态的平穩,它似乎出于高橋廉對于事态發展的掌控。
或者說,高橋廉大概對于今天的一切流程發展都早有規劃。
——直到走進縣廳警署的大樓,這種疑慮都像遊絲一樣,在町田心頭萦繞不去。
沒等警員介紹,他們就注意到了走廊裡、坐在長椅上的那人。那個人規矩而安靜地獨自坐在那裡,周遭來去的警員仿佛都打擾不了這一塊小小靜地。
似乎是意識到了三位來者炯炯的視線,對方也擡起頭。他瞧見高橋的樣貌,即刻便知曉了來人的身份,眼底閃過一絲恍然而善意的笑。
“「百聞不如一見」,高橋警探。”他說着,一邊從長椅上站起來,向這邊從容地自我介紹道。
“——我是長野本部搜查一課的刑警,諸伏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