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還在這裡?”神戶警視嚴厲地問,“不是說會去找新的調查方向嗎?”
町田想要主動提起今天去山村走訪的話,被一下子堵了回去。他原本想要彙報的激動心情,也在這一句近乎譴責的逼問下冷卻了。
神戶警視的語氣讓老巡警想起早幾個小時前,他在問訊室門外打的那一通電話。
町田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丢進雨天水坑的煙頭,不僅熄滅了,且毫無用處。
高橋此時上前一步。這警探的風衣像是他自身的延展,為他所打算庇護的東西投下影子。町田這會兒才得以發覺,高橋警探的确高他一頭。
這警探乍一看不算格外有威脅的體型;但跟兇惡的神戶警視面對面站着,才顯出被忽視的強硬來。
神戶警視皺起眉頭,瞧着高橋廉确認許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高橋警探。”
神戶警視的語氣一下子變了。緊皺的眉毛被他強撐着松開。他搖着高橋警探的手,透出一股虛假的熱烈來。
“想必您就是警視廳介紹來的專家,歐洲特别犯罪研究中心的高橋警探?”
神戶警視誇張又生硬的寒暄,叫町田才冷不丁想起最初聽到的、有關高橋廉的那則新聞:高橋似乎是經手過「十六起重大集團犯罪事件」的特案專家。
高橋輕微地搖了搖頭;神戶警視全沒放過這一點,隻大手一揮攔住他的話,自顧自繼續說:
“您可不要自謙。”從神戶警視的粗嗓門裡蹦出這般風味的奉承,聽得町田牙關酸疼,直泛涼氣,“哪怕其他不談。就說前一陣子,震驚歐洲的弗羅德教會案,聽說就是您出馬解決的。”
“您當時是怎麼做到的呢?這還真是,真是……”
神戶警視‘真是’了半天,也沒能為這句别扭的誇獎作出結語。
于是他改口道:“罷了——總而言之,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考慮的,本廳請你來辦這邊的案子算是請對了。”
“您或許有您的理由,但僅從目前的情況分析,我仍需建議您。”高橋反倒堅持地保留态度,“不要将不同的案件混為一談。”
“如果真如您所說,”高橋廉淡淡地說道,“我相信介入此案的不單是搜查課,而是将由其他部門……”
“這個我們之後再談。”神戶警視皺眉叫停話題。他像是郁悶似地,終于還是恢複了以往的模樣,吐出來一口明顯冒着火氣的歎息。
警視主動退了一步,說道:“無論如何,一旦發現了那夥人的動向,請務必和我們聯系。”
“長野縣警的力量會盡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直到把他們從縣裡連根拔除。”
警視這話如冷不丁的一記重炮,不僅讓老巡警惶然吃驚,連默不吭氣靜立着的諸伏警官都皺緊眉頭。
“「他們」……是誰?”町田聽見自己的聲音,緊繃得叫自己吓了一跳。
神戶警視連眼珠都沒轉動一下。
也沒别的人回答町田的問題——能回答的另一位依舊擋在町田跟前,像尊冰冷的雕像。
高橋廉垂下眼睛。盡管如他們這樣的調查人員,的确時常拿「處理集團犯罪」去粉飾一些事情;這樣的宣稱也讓本地政府更加好辦,方便提供武器的支持。
但如今在高橋看來,長野方面迫切地打算鑿定這一借口,卻或許别有用心。
神戶警視熱切地盯着高橋警探。警視那張粗犷的臉上,似乎露出了某種細微的、暗藏期盼的神情。
高橋并不給出保證的回答。他絲毫不見松動的态度,似乎就連警視也感到了無可奈何。
“好吧。”警視再度退開一點,松垮下脊背;聽上去多少冷卻下來了。
他說:“那便随你去調查吧,警探。我敢打賭你能揪出他們的尾巴的。”
“好運會站在我們這邊。……願你們在專案組的工作進展萬事亨通,如有神助。”
他丢下這句不怎麼有說服力的話,便匆匆走了。
直到警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廳外,町田等人都未作反應;倒是高橋擡起頭,敏感地與諸伏警官對上目光。
遺憾的是這兩雙眼睛裡,隻有同樣的保留和探尋,而沒有一個人率先給出答案。
諸伏高明靜靜地等待了片刻,極輕地歎息一聲,不留痕迹地挪開目光。
他面上的雜緒如浮光掠影般一現而逝,随即看向一旁:走廊裡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哦呀,預約的時間正好。”諸伏高明看一看表,笑了笑,“今天事務還真是繁忙;不過咱們撞上了個清靜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