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了這次沒有信物、也沒有目擊證人、甚至彼此都沒有确認聯絡方式的三無交易後——
高橋廉沒有多在附近久留。
他自林中尋了另一條路下山。等最後回到有信号的地方,他才同萩原和町田分别聯系。
三人彼此匆匆确認平安,沒來得及彙合,就再度投入了新的奔忙之中。
高橋警探的繁忙程度尤甚。除了要應付熱情到讓人抗拒的神戶警視之外,高橋廉與本廳那邊的聯系似乎也驟然多了許多。
在接下來的一天中,他的身影隻輕微地閃現。
誰都不知道高橋警探究竟在聯系誰,又在計劃着做什麼。這個人就仿佛不倦的飛鳥一般,隻在枝頭上偶爾地停留。
但即便是在這樣的忙碌裡,高橋廉也依舊以一種極高的效率,向兩位同事确認了工作的結果。
他已經從萩原那裡得到最新的報告,且與萩原一并彙整好晚些時候的審訊材料。同時也輕微地安撫過一下老巡警,告知對方那些采集的樣本,目前已經順利送回本部的研究室了。
至于他自己,則搪塞過町田健的不懈追問,重新若無其事地投入到工作裡去。
町田因此是真的生氣了。
盡管他知道,高橋作為本廳的特派員,專案組的領頭人——無論做出什麼安排,都隻需要對本廳負責;而不需要跟他們這些人事無巨細地講明。
但老巡警還是覺得,在和這類人打交道的時候,隻有自己一個人愚蠢地掏着心窩子。而這些見過世面的外來人,卻總是比别人多生着、名為懷疑的一竅,一言一行都各有深意。
“……我懷疑村裡在舉行祭祀活動。”
在萩原不免留意到這一段快要了結的同事情誼、并想方設法地試圖拯救時,高橋警探卻出乎意料地向他露了口風。
“我探查過信源村邊緣。那裡有一條隐密的小道,通往霧織林的西北向,與另一座山峰相連。”
在被萩原拉去樓下‘散心’的當口,高橋并不隐瞞地給他看了一些照片。
萩原不出意外地得知,自己目前還需要保密此事。
據警探說,他已經上報給本廳,評估後續的調查是否需要調動支援。
“那條道路的盡頭是一片平地。中間有人為修整過的一處圓坑。”
高橋警探微妙地頓了一頓。萩原從這幾乎不變的面色中,看出對方仍有一些沒有進行解釋的地方。
萩原凝視着高橋警探。他如今已經逐漸和警探熟悉,顯然看出對方的這點隐瞞,不僅是出于保密,反而是某種出于習慣的一帶而過——
就仿佛他已經預料到,如果真的向别人做了進一步解釋,反而會引出更多的問題一樣。
“有人在那裡進行着某些規律的活動。”
“山中的祭祀,”萩原艱難地吐出這個古老的詞,“某種……宗教活動?”
他們不約而同地用了更加收斂的措辭。然而萩原清楚,被高橋警探以偵案的态度對待的,顯然不會是‘森林同鄉會’之類的活動。
與此同時,萩原更注意到這次警探改了口,謹慎地沒有咬定那些是信源村的人。
“我稍後也會知會神戶警視他們。”高橋警探說,“但最好不是現在。”
萩原心中沉重的同時,也不由得感覺到一絲茫然。他有些拿不準目前的事态發展,但又覺得自己依然打算說點什麼。
“……町田巡查長。町田前輩其實也很重視這個案子。”
萩原不知怎麼,嘴裡又一次繞回這個話題。這是他原本來找高橋警探的時候,最初想要說的那句話。
高橋沉默地瞧着他。
“而且,町田前輩……”
高橋警探平淡地搖頭,截住他口中未盡的話。
“町田是小信和町的巡警。他與信源村的接觸在所難免,對方也還算是認他這個‘本地人’。
“貿然讓他知道這事,他會更危險。”
萩原沉默了半晌。直到高橋警探的視線持久地停留在他身上,他才又問:“那……”
“信源村的「活動」,有牽扯到受害者嗎?”
高橋警探聞言,擡眼看着他,灰色的眼睛仿佛凝住不動的冰湖。
“沒有。”高橋警探回答了他的問題。“……至少沒有發現。”
萩原的嘴角終于完全地拉平了。
他的呼吸難以抑制地急促起來:“……沒有發現?”
“那我們,”他倉促地一頓,“那我們有可能進山搜查嗎?”
如果真要查的話,以什麼理由?就憑他們摸排到的這一點蛛絲馬迹,有沒有可能得到上級的配合?
而且高橋警探來得匆忙。他自己的手續,本來就還沒有——
萩原因此頓住話頭。他想到,高橋警探這兩次的确是私下進行的調查。
正如町田一開始對他的不滿一樣,高橋廉明明不是以公務名義到達的日本。
他卻在落地後臨時受警視廳聘請,近乎打破了一切慣例,‘先斬後奏’地參與且主導了調查。
如果一切順利,那些關注着他的人,還姑且可能睜一眼閉一眼;如果出了差錯……
那麼警探從被派到長野以來進行的幾次調查,都有可能被他們拿出來做文章。
警視廳和本部兩邊,都在對警探這種孤立的調查活動,進行默許、甚至是推波助瀾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其中的風險?
還是說,實際上他們其中一部分人所等待的,正是現在的局面?
萩原的手心微微地發汗。他有些不清楚,面前似乎總是鎮定自若的這位警探,是否對自身的處境也早有預料。
“我們在調查的死者,和山裡的活動可能有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