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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叫出了名字的男人微微垂下腦袋,他握着我的手,薄而細長的唇線輕輕地貼上了我的指背。
“别生氣了,茉莉。”
對方以略帶無奈的口吻說着這種話,他的聲音如此柔和而具有包容性。我也在此刻領會了他的意思——他覺得我是因為在生他的氣,所以才會問他“你是誰”。
可事實并非如此。
我不覺得生氣,我隻是感到不解。我不明白,被泉子提起時未令我的記憶産生任何觸動的“五條真司”,為何在此刻卻令我心生動容。
心如柴薪,名為戀情的火焰就這樣在胸腔中熊熊燃燒,我注視着他的眼眸,那絕對是我生平所見最美的眼睛。
那道美麗的色彩極具侵占性地擠進了我的腦海,取代了原本大片的空白。
我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否見過什麼美麗的景物,但此刻我真切地覺得世間的一切光彩都不足以與那雙眼睛相比拟。
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們又是如何相愛的呢?我猜想那一定是非常真摯而深刻的感情,所以才能讓我在失去全部記憶之後,依舊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找回那份戀慕對方的心情。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回握了他的手指,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笑吟吟地問道:“這是不生氣了的意思麼?”
我說:“姑且算是這樣吧。”
聽到我這麼回答,五條真司慢慢舒展了唇邊的微笑,那是一股仿佛花瓣蜷縮般的緩慢與優雅,他将手掌貼上我的側臉,掌心輕輕地摩挲着我的面頰。
這樣的言語與舉動,會讓我覺得對方也與我心意相通。這會讓我覺得我們是因為彼此相愛,所以才會結為夫妻。
然而之前泉子的那些古怪反應,卻又令我不由得心生疑惑。
倘若我真的與五條真司彼此相愛,我們之間的感情毫無陰霾,那麼泉子又為何會在我面前吞吞吐吐,在我問及五條真司的事情時顧左右而言他呢?
我還是想知道,在我失憶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像之前對泉子坦白那樣,我也将自己失去記憶的事情告知了五條真司。
關于我們之間的過往,組成彼此情感的那些細枝末節,以及一切值得懷念與留戀的回憶,都已從我的腦海中煙消雲散。
和泉子的反應不同,五條真司從始至終都維持着那副平靜溫柔的模樣,即便我對他說“過去的事情,我是真的全部想不起來了”,他的神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甚至讓我覺得他仿佛對此早有預料。
我躺在寝具内對他說:“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五條真司的手指輕輕地撫開我額上被微微泅濕的碎發,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輕柔,語調平緩。
“如果是真正重要的記憶,那麼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消失的,它們或許會被遺忘,但那也隻是暫時隐藏起來了。深刻的記憶所留下的痕迹,會比任何傷疤都更加難以愈合。”
這麼說着的時候,他的手掌伸進了被褥裡,雙臂虛虛地圈着我的身體,托着我的脊背将我擁進了懷裡。
明明在我的“記憶”裡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可對于他的懷抱我卻一點也不感到陌生,甚至從心底裡湧現出滿足的欣喜。
被對方抱在懷裡的時候,就連房間裡那股苦澀難聞的藥味也變得叫人舒心起來。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甚至覺得一切都如此熟悉,便如同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而且,”五條真司對我說,“你并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從他的懷中擡起臉去看他,在我們的目光交疊的時刻,我意識到了他話語中的含義。
我的确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在我注視他的第一眼我便想起來了,我對這個人心懷愛戀。
我想起來那雙眼睛是我生平所見最美的景色,遠勝于世間一切珍貴的寶物。
那麼他呢?他對我又是什麼樣的感情?
我于是問他:“你愛我麼?”
這個似乎有些突兀的提問,果然令五條真司神色微怔,甚至是有些恍惚地注視着我,就像是在回憶着什麼。
就像是在過去記憶中的某個狹縫中,我們也曾談論過這種關于“愛”的話題。
不過很快他又收斂了那股流瀉出來的情感,恢複了原本的自若:“當然。”
他的聲音如此真切,可我總覺得仿佛隔了一層紗霧,所以連帶着他本身都變得有些虛幻。
“真司,”我叫着這個名字,令我感到陌生的、無法觸動我記憶的名字。我忍不住問他,“你真的……是五條真司麼?”
五條真司握着我的手指,他問我為什麼突然會問這種問題:“如果我不是五條真司的話,那麼我會是誰呢?”
被這樣反問之後,我試圖去思考這個問題,有一個答案似乎在我的腦海深處湧動,可當我想要深入看清楚它的時刻,尖銳的刺痛再一次截斷了我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