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握住了我的手,輕聲細語地同我說話,然而他所說的語言卻令我感到無比陌生,我在冰冷的月色中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所說的那些話語,發出的盡是古怪的異樣腔調。
可奇怪的是那樣獨特的語言,我竟也能清楚地理解它們的含義,于是我想要記住這一切,将它們從夢中延續到現實。
然而當我醒來之後,頭腦卻陷入了片刻的空白,等到回過神來,殘存在腦海中的隻有無法梳理的破碎畫面。
那些在夢中想要記下來的話語,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陽光穿過薄薄的格窗落入和室,昨晚答應了要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我醒來的五條真司,便如同約定那般守在我的身側。
他看起來似乎醒來已久,我問他現在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他則是看了看地闆上的光影,對我說中午還沒有過去。
“你今天不忙了麼?”
因為他之前總是很忙碌的樣子,隻有在太陽落山時才能抽空來看望我,突然可以一直陪我到中午,這倒是叫我覺得有些意外。
我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我的睡眠通常會持續很長時間,本以為如果我醒得太晚五條真司會先行離開,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守在床邊。
“我以為你會先走了。”我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
聞言五條真司無奈地笑了笑:“但我答應了要等你醒過來,如果提前走的話,你會生氣的吧?”
我沒有說話,但他說得的确沒錯,倘若他失信于我,我确實會為此而生氣。
他說完便傾過身體來,托着我的脊背将我從床榻上扶坐起來,順勢親吻了我的額頭,這樣的舉動極其自然而熟稔。
“昨晚睡得好麼?”五條真司問我。
我說,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五條真司頗有耐心地順着我的話問道:“夢見了什麼?”
“冰冷的河水,漆黑的夜晚,還有很多看不清臉的人。”以及與他的雙眸别無二緻的美麗眼眸。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五條真司,寄希望于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麼,果不其然讓我抓住了一縷轉瞬即逝的驚訝。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反應?而且,五條真司的目光下意識地移開了一下,這宛若緊張或是慌亂般的反應,讓我察覺到了這個夢境的不同尋常。
或許這并不僅僅是夢,而是現實存在過的,發生在過去的某個片段。
可我又覺得這有些不切實際,因為在那個碎片般的夢境中,我看到的是穿着狩衣與水幹的人群,那顯然并非是現在的衣着。
我對五條真司說:“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做那種夢。”
五條真司的唇線緊緊地抿着,面上的笑意不再自若,就像是強行擠出來一樣。
我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臉,卻被他不留痕迹地躲開了,這時候的五條真司就像是看不出來我的意圖一般站起了身——可他之前明明總是那麼“善解人意”,仿佛能夠看穿我的任何想法。
“……已經不早了,我今晚再來看你。”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五條真司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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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端來了中午的膳食,我沒什麼胃口,随便吃了幾口便放在了一邊。
“今天的天氣很好,”泉子收拾碗筷的時候問我,“夫人您要去外面透透氣麼?”
我看着泉子,想到她說自己在我出嫁之前就跟在我身邊了:“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走出房門我才意識到現在竟然已經是深春了,枝頭已然看不見花苞,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花瓣與愈發茂盛的綠色葉片。
趁着在走廊散步的時刻,我讓泉子陪我說說話,但因為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所以大多是我在問她,而她則是一個個問題地回答我。
我問她我是不是以前就身體不好,經常生病,但是泉子說,我以前其實身體很好,現在反複地生病完全是因為那次意外。
意外,又是那次意外。令我額頭上留下了無法忽視的疤痕的意外……令我失去了所有記憶的那場意外。
我沒有問她意外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因為我知道她隻會轉移這個話題,所以我問她:“我當初是怎麼認識五條真司的?”
“櫻川家是五條家的分支,您可是櫻川家的嫡女,跟真司大人從小就是有婚約的。”泉子說這話的時候竟有幾分驕傲的意味在其中,便如同這是什麼能讓她感同身受的殊榮一般。
“那我跟五條真司以前感情很好麼?”
“這是當然的,畢竟五條家可是本家,還是咒術界的禦三家之一……”泉子信誓旦旦地說着,她以具有驕傲與夢幻的口吻描述着五條家這一家族在咒術界的尊貴地位,仿佛能夠嫁進這個家族是一件多麼值得憧憬的事情,“您在出嫁之前就很期待見到真司大人。”
剔除那些沒什麼意義的話,我抓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在我和五條真司成婚之前,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對方。
不管在泉子口中五條家是個多麼好的地方,但我實在想象不出來曾經自己的“期待”,平心而言,我隻覺得這太奇怪了。
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卻要結為夫妻共度餘生,這不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麼?
我問泉子為什麼不覺得這很奇怪,泉子反倒一副不解的樣子問我:“為什麼會覺得奇怪?而且夫人您已經順利産下了悟少爺,悟少爺可是五條家未來的繼承人,無論真司大人從前如何待您,他現在也都回心轉意了……”
泉子說:“看到真司大人現在對您如此體貼愛護,我實在是為您感到高興。”
“回心轉意……”我輕輕地重複了這個詞。
一股割裂感占據了我的頭腦,甚至令我開始懷疑起來——我真的,是“五條茉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