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我隻是注視着他。說不清當時在想什麼了,總之無論如何最後都會變成五條真司的道歉。
他說着抱歉的話,這樣的話語對他來說仿佛已是信手拈來,這反而讓我更加疑惑起來,不是說五條家是“禦三家”之一麼?為什麼身為家主的五條真司,卻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道出這種低聲下氣似的話來呢?
然而看着他露出這種示弱的表情,我又無法對他說出半句語氣稍重一點的話來了。所以我隻是說:“你今天來得很晚。”
以往他都是太陽落山的那段時間就會過來的。
聞言五條真司維持着唇邊輕柔的笑意,他解釋道:“白天的時候,我也是很遲才離開的吧?”
或許這确實算得上合理的解釋,因為每天見面的時間隻有這麼長,所以如果白天用掉了更多,夜裡就隻能減少了。
可這種解釋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絕不是用掉了就沒有的東西。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所追求的應當是更加長久的、維持不變的事物,比如真摯的感情、永恒的戀心,以及……
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我的唇齒之間震顫着,它充盈在聲帶中,仿佛凝聚了天地之間的所有奧秘,令人心馳神往。
隻需要一點點推動就能夠化作某個字眼,但它最終還是沒能成型,所以變成了更加淺顯易懂的話語,變成了我對五條真司所說的:“我想早一點見到你。”
其實不僅僅是“早一點”,準确地來說,我希望能時時刻刻都注視着他,包括醒過來的第一眼、以及閉上眼睛之前的最後一眼。
“我想要一直注視着你。”
“這樣啊……”五條真司以縱容的微笑面貌注視着我,令我覺得這個人仿佛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就像是隻要我對他說出自己的願望,他便會不留餘力地幫我達成。面對着那副溫柔的面貌,我說出了自己想要搬離這個院子的想法:“我想離你更近一些。”
五條真司握着我的手指,對我說之前是因為覺得我的身體需要靜養才能更好地恢複過來,所以才将我安置在這裡,不讓其他人來打擾我。
我反問他:“所以不來打擾我的人裡也包括了你麼?”
“你還在生氣麼?”五條真司垂眉斂目,聲音裡不帶任何鋒利的語調,從始至終都仿佛潺潺溪水般平緩,“我隻是希望能減輕病痛給你帶來的痛苦。”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又要在我尚未康複之時來跟我見面?”
我知道現在聽起來反而是我的語氣更加咄咄逼人,但看着他的雙眸之中充斥着我的身影之時,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看到更深處的東西。
比如說——他的心。
我想看到他的心,想知道他的心是否如我一般渴求着回應。
我注視着這個人的面龐,這張美麗卻越看越覺得陌生的臉,我捧着他的臉龐,緊緊地注視着他。
“……因為,”五條真司終于擡起了眼眸,他緩緩說道,“我也想要見你。”
五條真司如同歎息般地說着話,他仿佛在吟詠着一首凄苦的和歌,他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指,我看見他的眉眼間含帶着思念。
那樣的神情使我覺得,我們分别的時間或許比我所感知到的更加遙遠而漫長。
隻可惜我完全想不起來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了。
我忍不住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龐,内心的思緒化作言語:“如果我還記得以前的事就好了。”
五條真司問我,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覺得,在以前的時候我們一定也曾有過許多動人的回憶,他為我做過的事情或是我為他做過的事情,正是由那些記憶堆築而成我們之間的戀情。
可現如今卻隻有他一個人還記得,我問他:“這不是很不公平麼?”
五條真司安靜地注視着我,他的目光沉靜而柔和,裡面仿佛氤氲着朦胧的光。
“我并不覺得這有任何不公平,”五條真司說,“因為我是知道的……”
我們都是知道的——戀情的咒是相互的。
正如同他愛着我,我對他說:“我也愛着你。”
在意識到我們對彼此懷抱着同樣的心情之時,那股油然而生的欣喜雀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被忽視和遺忘的。
我聽見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響動,聽見不分彼此的心跳聲交織躍動……我聽見有人覆在我的耳邊,對我許下永恒不變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