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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南宮世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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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豐送給朱翼一把鳳箫,纖巧如一輪彎月。他在封地寂寞的時候,常以音律排解。不知道他的皇兄,慶禧帝長業是個怎樣的人。在我看來,為了江山穩固,把十五歲的少年封固在邊疆,無疑是強制他去犧牲。世界本來就不公平。長豐可以模仿他的哥哥和叔叔們,縱情聲色寄情山水。可惜,他溯遊而上。他被京都的老臣們選中,趕來收拾殘局。他被選中還有一個隐秘的原因,因為恭王尚無子嗣。也許這樣,才能夠給遠在蠻邦的太子,一線生機。

我聽着飛揚的音律,從他撩撥的琴弦裡流瀉。他彈得不止是好聽,看朱翼的神色,就是她常說的清雅上流。她自己倒不大玩琴,雖然音律是她鐘愛之事。她最拿手的是排箫。

長豐撫完一曲,青川不禁感歎:“泠泠七弦上,宛如皇後當年奏樂,隻是更添氣魄。”

長豐笑道:“可不敢和皇嫂比肩。”

彼時我們都在竹屋裡。我一夜沒睡,擔憂着今日恐怕要得罪這位音律王子。果然長豐命人呈來一把鳳箫,投其所好,送到朱翼面前。

朱翼想不到不收的理由,況且這是名正言順的恩賞,她接下了。我和青川自然也有恩賞,她得了一把筝,給我的是一枚橫笛。我看着面前的笛子,心想陛下真是偏心。

“小月,很久沒有去京都了吧?那裡鐘林毓秀,你會喜歡的。”

他意有所指,發現朱翼像水中白蓮,如雲如霧,覺得自己不枉此行。

可是朱翼不是白蓮,她發覺了危險,渾身就鼓出很多疙瘩,倒像個蓮蓬。

蓮蓬一點沒猶豫,就回答:“小時候經常去。那裡禮節繁瑣,人情交雜,辦事遲鈍。小月一直很難忘。”

“哦…看來年紀輕輕,就有真知灼見。你既然看到這些阻滞,不想助我一把麽?”

“積垢難清。小月是平凡女子,不敢迎面波濤巨浪。”

她挺能說會道嘛。我啧啧稱奇。然後長豐調轉槍頭。

“另外兩位南宮小姐,也是這麼想的?”

青川可不敢逞口舌之快,她委婉說道:“小月年幼,想法偏頗。奴家在宮中跟随嘉甯皇後時,京都繁華鼎盛,沒有積垢難清的說法。再者,女子之德在于内帷。外事種種,還要三緘其口。”

她投個眼色給我,暗示我順她的話,講下去。

我清清嗓子,接下她的話:“沒錯。隻是,縱然内帷之事,也永不會風調雨順。如若不幸,遇到波濤巨浪,也當奮起挽之。奮起挽之,未來才可期。”

“嗯…”長豐很滿意,“還是三小姐,無所畏懼。”

青川比我們年長許多,在我的激情之語後,緩緩補充:“人生路,道阻且長。進退得宜,方得始終。”

這大概是多年曆練教給她的,因為叔父的神色是同意的。

可是長豐卻說:

“看來,還是三小姐知我心意。她也是生在旁支,遭人忽視。奮起挽之,又遭人白眼。”

不知這位君王,受到什麼阻滞。我總覺得,君王的寶座,是不受制約的。

可他過得也不輕松。

“少全,元相與許多舊臣,一直大議如何迎回太子;而西北的武臣們,為了和他們唱反調,非要清算國門失守的事。這些年,我努力周旋,還是不能統合左右。如今…如今不知道能不能,讓你随行,與我去一次西北軍大營。”

叔父有些吃驚:“陛下,是要整合兵力,讨伐南嶺麽?”

“不是,當然不是。”他有些奇怪叔父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想讓西北侯屈氏家族,站在我的身後。”

這大概是荊棘中摸索幾年後,他想明白的地方。

“為了堵住朝中儒林文仕的嘴,南宮世家,也必須與我站在一起。”

他讓叔父不用插話,在污泥中輾轉百折,他知道他要什麼。

“師兄,你該不會,等着儲君從南嶺回來吧?”他在晦明難分的光影間,問出心中疑問。

“師兄,儲君是前朝側妃所生,他身上沒有南宮家的血。”屋外的竹林,飒飒作響。天陰沉了許多,反倒是昨日烈日炎炎好,不讓人心驚膽戰。

不知道叔父身在搖擺晃動的陰影中,會不會害怕。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長豐與他同窗數年,喝過酒打過架,真的是他的師弟;而那個遠在天邊的儲君,自幼養在深宮,與他并無緣分。

“我會和你一起去西北,盡我所能,協調陛下的軍力。”叔父說,“除了老侯爺,陛下更需要獲得主力二代軍的認可。”

長豐仿佛難以置信,過了很久,才說:“師兄,我就知道,師兄不是白白叫的。”

他笑起來,得到了獎勵,心滿意足。

可是叔父并不高興。

“有兩個條件。陛下。”

他與天子談條件,就像和小倉山上的農夫讨論斤兩一樣。

長豐斂去笑意,不意外地說:“我料到了。你說。”

“陛下不可再殺人了。宣和年間,為了駁斥迎回太子的啟奏,陛下殺了太多人。至今滿朝不服,議論紛紛。”

長豐冷笑,兩手在身後握成拳頭,沒有一絲血色。

“我答應。反正殺不殺,他們隔三岔五,都要提起。”

叔父又說:“第二件,請陛下不要傷害在南嶺的那個孩子。他被困南嶺也好,流落民間也好,請陛下忘了他吧。”

長豐挑起眉:“那要是他回來了呢”

叔父笑道:“那時陛下已大權在握。所以,還是懇請您,不要傷害他。”

長豐審視他面前的男子。

“師兄,有時候你很天真。你覺得我不傷害他,他會感激我麽?或者,他會感激你?等他長大了,他會變成一頭狼。要是有機會靠近我,就會咬斷我的脖子。”

“師兄,你在深山老林,住得太久了。學的都是仁義道德那套。你該到皇城來,那裡才是真實的血肉世界。”

叔父紋絲不動。

“陛下,不願意麽?”

長豐依然兩手握拳,背對着我們。

“好吧。隻要他不來咬我,我也不去管他。”

這樣的承若能夠相信嗎?是的,我們都在深山老林,住得太久。

長豐轉過身來,光與影交融在他身後。

叔父說道:“我可以相信你吧。師弟。”

長豐笑道:“當然。”他望了一眼朱翼,“還有一件事…希望師兄答應我。”

朱翼垂下頭,咬着唇;我很緊張,昨晚想了許多理由,好幫她躲過這件事。比如小月年紀太小;小月身患隐疾;小月已經定了親。如今,我才發現,這些理由太淺薄了,在雄心勃勃的長豐面前,朱翼是非此不可的選擇。

長豐溫柔走過來,對朱翼說:“小月,你會喜歡京都的。做一個皇後,一個幸福的女人,就和你的姑母一樣。”

我擡起頭,剛要開口,朱翼就握住我的手。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以至于外人看來,她是因為要當皇後而激動。

“師兄,答應我吧。”

長豐好像在對他的王國,他的臣民,施法念咒。

在越來越黑的天色裡,叔父卻搖了搖頭。我和朱翼都驚訝地看着他。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原諒我,師弟。我隻是一個可憐的父親。”

叔父的拒絕在竹屋幾尺地上,投下巨大陰影,連稚嫩如我都能感受到,而青川則不安地挪動一下。這樁看來順理成章的聯姻,卻被南宮世家的族長,當衆拒絕了。這個拒絕,讓之前達成的交換條件,也顯得不重要。

長豐突然笑起來。

“看來師兄于我,不是真心的。”他大臂一揮,展開眉角多年的抑郁,“原來是我自不量力。一個樂妓生的孩子有什麼前途?我從來不是正統,就像那些老東西說的。對不對,師兄?”

叔父跪到邊上:“陛下,您多慮了。”

“多慮?”他譏諷,“如果不多慮,我還能活着?有多少人盼着我死呢,師兄以為我喜歡殺人麽?”他越說越魔障,“我沒有皇兄的福氣,他有你父親的支持,所有人都認可他,即使…”他嘲諷,“即使他弄得一團糟,不是麽?師兄知道的,他弄得一團糟,整個京都都一團糟。可師兄卻躲起來了。”

“在我孤零零奮戰的時候,師兄要與我劃清界限。”

竹屋南北兩門,大風穿過,脖子上微涼的汗順勢而下。是的,在這件事上,我們勢必要得罪陛下。

青川努力解釋:“不是這樣的。請陛下息怒。”

解釋是無用的。叔父的拒絕,也許隻是保護幼女,可在外人看來,它代表了更多東西。

我和朱翼跪在一旁,她的内心,應該很煎熬。

可是話已出口,無法挽回。既然已經回絕,隻好一路走到底。小月,别擔心。

就在大風狂肆的時候,阿志敲了敲門。她淡定地詢問,陛下,擺午膳的時刻到了。

她站在門外,與門内的焦灼成了對比。她給我們換了茶水,特地送到陛下面前。

“陛下,别着急。世子不舍得孩子,才會拒絕。陛下,慢慢來。”

阿志姑姑,真的是個好女人。

“您與世子,有同窗的情誼。縱然時移事易,可他不會是陛下的敵人。”

長豐終于吐了口氣,雖然他的臉色還是不能釋懷。阿志姑姑,以她非凡的智慧,平衡着屋内亂流。

事到如此,我們留在此處,隻有尴尬。

長豐說:“沒什麼胃口。”

阿志勸道:“那吃些點心吧。讓這幾個女孩子,嘗嘗我的手藝。”

她帶着青川,朱翼,還有我出來了。我松了口氣,可以暫時離開那個窒息的地方。

“别擔心。”阿志說出了我的心聲,拍着朱翼的肩膀。

朱翼默然,緩緩而道:“隻怕這次任性而為,會害了全家。”

青川道出心中疑惑:“小月,你為何不願意呢?從你出生起,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目光淩然,咄咄逼人。畢竟阿志在側,她不能說更多。可她的确在責怪朱翼。

我看出朱翼的後怕,就滿不在乎地,朝着阿志姑姑說道:“陛下可以找更好的姑娘嘛。京都有許多名門望族。對不對?”

青川譏諷我,不知天高地厚。阿志姑姑拉起朱翼的手,一起将點心裝盒。

朱翼很愛下廚,如今看見玲珑生香的糕點,并排林立,就有些愛不釋手。他們三個交流起來,留我一個,空空站着。

“為何廚房會上鎖?”我注意到門上有鎖,并且隻有阿志有鑰匙。

“身在異地,小心為上。”她這樣解釋。

我們裝了三個食盒,阿志提了一壺茶,從廚房陸續走出。迎面走來兩個女侍。

阿志笑道:“正好有三位嬌客幫忙,省了你們一趟差事。”

其中一個女侍說:“姑姑在陛下那裡站了半日,幸苦了。讓我們來吧。”

阿志婉拒了:“有貴客在,還是我領着好。”

另一個女侍說:“姑姑去廂房換雙油靴吧,一會要下大雨。”她又朝我們三個福了福,“請三位小姐見諒。”

青川覺得有理,阿志便去廂房換鞋。我和朱翼提着食盒,走在後面。沒一會兒,阿志就換好鞋出來。她和青川走在前面閑談,我和朱翼依然跟在後面。

我們又走回竹屋,已經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長豐在問小倉山上的事,而叔父則搖着竹扇。沒了剛才的劍拔弩張,大家都很高興。把桌椅擺好,阿志姑姑就仔細分着點心。

“好精緻哦。”朱翼左右看着碧玉色的團糕,又嗅嗅,“是芝麻油。”她像小狗一樣,渾然忘了剛才的事。

我看見陛下和叔父都啟筷了,就拿起一個,啃了兩口。

阿志笑道:“三小姐,慢點吃,還有一壺好茶。”

這時長豐說:“你幸苦了。我們吃東西,不用伺候。”

阿志姑姑捧着一壺菊花茶:“讓奴婢為各位沏好茶。”菊花茶挺好,正好給大家降降火。

因為我坐在末尾,她最後走到我面前。我已經吃完半碟子茶果了,正想喝茶漱口,就捧着茶杯。

她剛蹲下,手裡沒抓穩陶壺,一壺水全倒在桌上。

隻聽“哐當”一聲,那時,所有人隻覺得,熱水濺了我一身。

隻有我看到,阿志姑姑嘴角流了血。

“三小姐,燙到你了嗎?”她喘着氣。

我扶着她,捋着她的胸口,哪知她突然噴出一口血,接着又是一口。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陛下。”她環顧四周。這時長豐像箭一樣沖過來。

她一把握住長豐的手,“陛下小心。我中毒了。”

“中毒?”叔父立刻反應過來,他猛地望着桌上的糕點,緊張地問我們:“你們怎麼樣。”

我除了心髒撲撲直跳,沒覺得異樣。困惑之中他對視,他更迷茫。

長豐托着阿志的下巴,她依然不停地吐血。長豐帶着憤恨的眼神,擡頭對叔父說:“快找成安侯,過來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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