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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沉默的冰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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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禧三年我剛到瓊華宮的那個春天,側宮的常夫人生了一個男孩。雖然陛下很高興得到一個健康的男嬰,但生養孩子通常都是女人操心的事,他高興幾天就不在意了。更何況那幾年同西州打仗,雄心勃勃的鎮國公客死異鄉,合宮上下都過得沉悶沮喪。于是男孩有什麼磕碰或者病痛,隻有他的生母和善心的皇後會真正關心。

那時我還是個小姑娘,聽了那些油滑老宮人的閑話,自然不喜歡側宮裡的那個孩子。他的存在是對皇後地位的威脅。常夫人抱着孩子來請安時,我在宮門口擺足了南宮大小姐的款。而且那孩子精力旺盛,剛學會走路,就和小馬駒一樣滿宮亂跑,把前朝收藏的幾套瓷器打個稀巴爛。可皇後很喜歡這個小東西,給他做鞋又教他認字,後來幾年她的身體很衰弱,可是孩子發高燒的時候,她依然不眠不休地照顧他。

皇後去世後,我很快出宮了,從沒想過會和那個橫沖直撞的男孩再有什麼交集。可是世事多麼奇妙,多年之後再次遇見他,其實我們并沒有多深的交情,在流竄暗箭的殺伐現場,我竟然會不顧安危站在他的身旁。而那個長大後的男孩,面對洶湧的殺意,竟然還會伸手救我。

确實太危險,我摸着自己的腹部,小花和小冰都埋怨我的魯莽,小冰都不和我說話了。我無法與她明說内心複雜的情緒,除了想維護男孩的性命外,對于羽林衛或者長豐的作為,我感到失望極了。如果鎮國公的英魂還未散去,如果皇後還活着,他們該有多麼傷心。

單立長得不像他的父親,他同挂在皇城宗室祠堂内幾幅畫像倒有些類似,鐵麒麟王朝的幾位英主濃眉長須,不修邊幅。他身上有不少舊日傷痕,睡得很不安穩,間隔半個時辰就驚醒,迷迷糊糊瞅着坐在床前的人,會下意識地喃喃喊道:“走啊,一起回家。”

一夜過去,晨曦微露,他終于醒了。幸好那兩支箭都沒傷到血脈,一定是他的先祖在保佑他。他在甯靜的晨光中睜開眼,恍惚之間又是那個在側宮中搗蛋受傷的孩子,隻是如今他長大了。

小冰一直在照顧他。她對于那支差點要射入我身體内的箭心有餘悸。

“你想洗把臉麼?”她發覺他醒了,但是包紮後的傷口折騰得他挺難受,連忙按住他起伏的肩膀,“别亂動,把傷口扯開更吃苦頭。你已經鬧騰一晚上了。”

她倒了一壺煮沸的熱水,把毛巾浸得熱騰騰的,然後用通紅的十指絞幹。單立的下巴上全是胡渣,她小心擦着,就如給花貓洗臉一樣。

“這樣舒服嗎?”她又把毛巾絞了一遍。濕潤的水蒸汽和溫熱的熨帖自然讓病人很舒服,他滿意點點頭。

男孩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自然到我都不好說什麼。

“青川姑娘,你也在阿?”他發現屋子裡不止他們兩個,裝作擔憂地說:“其實這些傷不算什麼,倒是姑娘的身體要緊,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又好氣又好笑,整夜我都被命令在一旁休息,什麼忙也沒幫上。如今他睜開眼,又叫我去休息。

小冰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話,不過她是發自肺腑,她有些埋怨地看着仰慕她的男孩。

“姐姐為了殿下,連生死安危也不顧。她忘了她有家,還有一個可憐的妹妹。若她有任何損傷,她的妹妹隻能赴黃泉去和先人請罪了。”

單立見她說得如此嚴重,立刻要坐起來。我連忙朝他搖頭:“别理她,她吓壞了,所以胡言亂語。”

男孩回味剛才的話,并沒有說什麼,他隻是望着她,無奈地微笑,他用溫厚的大掌裹住她微顫的手指,又看着她忙碌一夜後蒼白的臉頰,依然什麼都沒說。

靜默一陣後,他問其他人去哪了。我告訴他,郭将軍在休息,喬叔叔帶人去找布秦通,其他人都留在石堡裡。

“這次令你們卷入我和皇叔之間的矛盾,真的非常抱歉,”他對我說,“中丘武職從來都從布衣寒士選拔,為的就是不涉朝事紛争。隻是…事出意外,等老喬回來,我會和他商議一下。我想親自北上京都,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同行。”

我有些驚訝。

“青姑娘,”他又說,“我知道皇叔在收編西北大營,伏波将軍年邁又受困于京都,你的喬叔叔獨木難支大廈,又在萬家莊同羽林衛翻臉。此時此刻,你們的處境同我一樣危險。身處漩渦中心,退避是最次的選擇。對于我是這樣,對于喬将軍也是這樣。”

我并不全然明白,自從去了邺城,又莫名其妙被帶到萬家莊,危險就如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頭昏沉沉的,這個冬天過得如此複雜。突然單立又問:“那個四惟酒莊的王珒呢?他在哪裡?”

我差點忘記他。天已亮得通透,儲君的身體已無大恙,心中大石落地,昨日看見王珒的驚訝與疑問瞬間冒出來。我瞪着小冰,昨天我就想問她,有千百個問題想要質問她。

“他說他來到邺城是為效力于我,”儲君疑惑地說,“皇叔尚處正位,他居然帶着府兵公然對抗羽林衛。”

他命人叫王珒過來。門一打開,王珒已經等在門口。

儲君依然握着身旁女子的手,他沒料到來人已迫不及待等待谒見。

“你們先回去休息一下。”他遣開我們,同時示意外男先等一等。

“姐姐,”小冰拉住我激動的身體,“我累得很,你陪我回去解解乏吧。”

王珒居然裝作不認識我,低眉順眼垂着頭,他又在盤算什麼鬼主意。

我用突然冒出的巨大臂力拉住小冰:“你跟我過來。”怒氣沖沖橫走幾步,到了中庭空地,正巧喬叔叔帶着抓住的人回來。

“寶貝,快看那是我逮住的人。”小花快活地蹦到我們面前,他也跟去抓人了,他說要為姐姐報仇。

布秦通是個身材練得很勻稱的中年男子,他常年有恃無恐,練就了一副更好的心态,斜睨一眼我們幾個聚在一起的畫面,就無賴笑道:“老喬,你走到這步田地,就和兒子女兒在一起多聚幾日吧。”

我想起剛才儲君的話,沒由來地更恐懼。

虎叔叔是個有分寸的人,即使綁着他,也不會逞口舌之快。

“西北大營從無二心,此行所作所為,實屬情非得已。我自會去京都請罪,要殺要剮由中殿定奪。”

布秦通搖晃着腦袋,吐了一句:“傻冒。”

小花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脖頸:“還沒嘗夠小爺的拳頭。”他作勢揮起拳頭,立刻被虎叔叔制止。他依然不甘心,望着給人拖走的羽林衛左督領,笑哈哈地喊道:“一會兒再來教訓你。”

“姐姐,我一定揍到他不能說話,給你出出氣。”

我生氣地說:“你多大年紀了?做事颠三倒四。爺姥病得糊塗,我們在此地又孤立無援,你隻會起哄添亂。喬叔叔為保護我們,把羽林衛和中殿都得罪了,他若回到京都必然生死未蔔。你呢?你什麼時候才能做一回伏波将軍的嫡孫,爺姥為屈家掙了半輩子的氣,到了你那兒都散了。”

小花挨了訓,又和小時候那樣無措地搓手。

“姐姐…”他拉扯我的袖子,“别生氣,小心身體。”

他又和小狗一樣朝旁邊使眼色,叫小冰替他求情。我想起來,身旁還有一個更不省心的。

“跑了一晚上,一身都是土,”我歎口氣,“快去洗洗換身衣服,另外,要和喬叔叔道謝。”

他撅着嘴,不情不願,說他老早謝過了。而喬三虎寬大的心胸自然不需要他來感謝,對于他而言,小花和喬铮無異,都是他的孩子。

于是孩子又粘住小冰,要她幫他洗頭換衣服。我瞥見一晃而過的眼神,那位秉性寬厚的将軍并不喜歡立在陰影中的沉默女子。擋開屈巾花的胡攪蠻纏,我把小冰單獨帶走了。

王珒居然養了那麼多府兵,個個如喂飽的碩鼠在萬家莊亂竄。我剛關上門,小冰就順勢抱住我的腰跪下,她早猜到我在懷疑什麼。

“姐姐,是我叫小叔叔帶兵來救我們的,”她用軟軟的身段靠着我僵硬的身體,“這一年來他給我寫過幾封信,告訴我他在哪處謀劃營生。這次情勢危急,為了你的安全,我才叫他來的。”

這一年來你們一直有聯絡,你一次也沒告訴我。

“他隻是說些外面發生的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垂着頭。

外面發生的事,難道他是寫遊記給你看嗎?王珒可不是有閑情逸緻的人。你到底想幹什麼?還有王珒,他想幹什麼?他居然跑到邺城開了個酒莊,而且儲君是認識他的。

我突然想到幾個月前,面前的女子極力慫恿小花出來遊玩。

“你來邺城,也是他的主意吧?是你們兩個商量好的。”

我還不算笨,她心虛地緊緊抱住我,我猜得八九不離十。其實并不需要她這樣來乞求我的原諒,我是她的姐姐,隻希望她能對我坦誠相待。我以為她是真心嫁給小花,想留在朔方與我過甯靜的生活,所以才力排衆議,張羅這樁婚事。如今換來的卻是我們一家身陷囹圄。

她依然飄着遊離不定的眼神。

“姐姐,我已經寫信給姐夫了,他會來接你回去。你們不會有危險的。”

我驚訝道:“誰讓你寫信給他的?什麼時候寫的?”

她委屈地說:“那天在官道上知道你有了身孕,我可吓壞了。所以寫信給小叔叔的同時,也寫給姐夫了。”

我仔細辯解她的話,那天在出發的官道上,她就寫信去和他們求救了,怪不得我悄悄告訴她自己可能有孕,她滿臉憂懼。她早就預測到我們在萬家莊會有危險。

“姐姐,”迷亂中她抓住我的心事,“儲君與中殿根本水火不容,就如炮仗那樣,有點火星子就能引燃。他們早晚會打起來。”她換了口吻,仿佛要用鐵印把我迷亂的心事封住,“可這些與咱們不相幹,等到姐夫把你接回去,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南宮家很久沒有喜事了,叔父和小月泉下有知,他們一定很高興。”

我怔怔看着她,她說到最後一句時,亮晶晶的眼眸多麼熱忱。我閉上眼睛,重重吸了口氣。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意識到面前的女子根本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她又飄忽着眼神:“我如何會知道。姐姐把花郎接回去吧,他留在這裡隻會壞事。至于喬叔叔,如果他同意和儲君一起北上,是福是禍,自有他的結局。”

“那麼你呢?你是跟王珒走,還是跟儲君北上?”

她有些困惑于我的問題,擡頭說道:“我自然跟着姐姐,我想看着孩子出生。”

“好。”我眼裡湧起熱淚,在她内心總有一部分是屬于小倉山上的小冰,我願意接納她片刻的真誠。

兩天後儲君就能下床行走了。這兩天小冰一直陪着他,我知曉她的心意,她這麼殷勤是為了報答他救我的恩情。可是儲君不知道,更糟糕的是,屈巾花也不知道。

“有完沒完?我忍了兩天了,看在他救過姐姐的份上。”小爺大聲嚷嚷,“憑什麼讓我的女人去給他端茶遞水。”

那時院子裡正巧沒有人,我又攔不住他的蠻力,他立即沖到儲君的屋子去踹門。我私心計較着,如果單立已經好了,那麼小冰的确不用再去,沒必要讓那個男孩加深他的誤解。

“青姑娘,”王珒走到我身旁,他突然冒出來的,也望着遠處被踹開的門,“原來儲君是個不錯的人,本來我還擔心三小姐命運多舛。”

我不想和他說話,就當我們不認識。沒一會巾花拽着小冰的胳膊出來了,一路走一路罵罵咧咧。

王珒眯起眼睛,揚起奇怪的笑容:“我忘了令弟也迷戀三小姐,這門親事結得挺倉促。”

我回頭嗆他:“你會不知道?你和小冰每月都有往來信件,她做的多少事是你教她的?”

王珒一點也不想分辨:“我可教不了她。”

“過幾天我們就回去了,”我警告他,“你别再寫信給她。我不願小冰再去京都卷入任何紛争,南宮家經不起折騰了。”

他收回視線,有點認真地瞧着我:“你要帶她回去?告訴儲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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