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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歸來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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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的修繕交付後,我登船越水,回到了京都。冬天終于過去,繞城河水汩汩流着,撲面而來的皆是青草氣息。我心想,若身在永昌,這個季節都能下水了。

按照規矩,先去中殿述職。四叔還在銅雀台,隻剩褚白紗做考績,他怎能放過機會,早将我的罪狀列好,一件件娓娓道來。比如大書齋四周本該栽種翠竹的,翠竹多高雅,我偏選桃樹,我就是喜歡桃花。比如他訂好黃葉林的楠木制家具,我就說奢靡不易養才,清簡才令人覺醒,将木材都退了。害得工曹賠掉一筆錢,他又去賠禮道歉。主君的臉上有幾道陰影,他心不在焉,那些話沒聽進一半。瞧那老頭手舞寬袖,口沫橫飛,快飛去單立的臉上,我差點沒笑出聲。這時單立轉過頭,手指敲敲桌面,大殿才安靜了。

主上說:“四月漢章院就要開課,士榮先過去主理。大公子,原先的打算,要給你一個書院的差事,可你将前橋閣都得罪了,過一陣子吧,你先回郡主府,好好休息幾天。”

甄選士子是要職,自然不會輕松派給我。我将戲台搭好,就該退場了。

主上又問褚白紗:“侯爺那邊回信了麼?河堤北側三裡地,人要騰挪幹淨。”

後者回答:“昨日回信,不過是小吉祥手寫的,已派丙支營去幫忙鄭大人。陛下,侯爺病倒了,中了邪風,一邊手腳不能動,牙齒打顫呢。”

單立笑道:“我叫他看好那邊的人和地,他倒生起病來。”

褚白紗停頓半晌,先察看主君臉色,接着卻說無關的話:“陛下,河道這事急不得。十多年前,南嶺就是沿洛水進來的,沿途的人們瞧得清清楚楚。如今,咱們卻要做條水路…”

他未說完,單立打斷:“好了,别說這些。你心裡不願意,還賴到别人身上。”

老頭微微顫顫跪下,連說不敢。

單立沒由來更生氣:“大公子,對褚老師要尊敬些。你要記得,我請你們來是辦事的,不要成天投機賣巧,攀朋道友。”

看來主君心緒不佳。褚白紗更惶恐,人弓着,雙臂垂下,前後左右都是煞氣,他隻能一動不動。

他六十多歲。我不忍心,雖然身子不能挪,卻能低頭認錯,本就是我惹得老師心情煩躁。

“都是臣不好,請陛下不要怪罪老師。”

反正我是過客,心中想到,命也是撿來的。你們君臣有氣無處撒,都沖我來吧。

單立微微冷笑:“大公子,你這做派,回郡主府自省去吧。永昌來人了,兩位禮官在府上等着見你。”

退出來,可褚白紗沒一同出來。我意識到,主君對他的怒火源于河道,他發怒的對象根本不是我。

春風拂面,閑适的心情并未受影響,天氣暖和了,膝蓋也不痛,窗台的菖蒲給養得綠油油。雖然母親說我又瘦又黑,可我胃口很好,直接吃掉兩碗飯。永昌送來曬好的魚幹,曬得入味又有嚼勁,小時候最愛吃,味道一點沒變。我差點忘記春貢這事,父親從前的舊部來看我,應該早些回來的。

父親花費半生心血建立的北橋堡,培育大營的兩千精兵,如今都歸于鎮國公府。老賀說,國公府對他們挺好,卞懷東年輕,對他們很敬重。雖然如此,有些東西對于我還是永遠失去了。

我叮咛老友:“鎮國公府是今上的親信,他們的話便是主君的話。你們必須聽命行事,低調為人,别讓自己涉險。”

老賀幾個都點頭,他們混迹江湖太久,察言觀色比我強:“我們懂的,公子,你在内城也要如此。隻怕内城更危險,刀光劍影不露于形。”

拍拍自己的腿,他們還以為,我是從前的闵代英。我隻是一個廢人,吃飯如廁都要人照顧,不會威脅到任何人。

第二天,羽林衛督領王琮前來府上拜訪,帶了幾壇酒,還有一車京都特産。老賀度其意,便說他們已在内城十多天,準備要走了。當晚我們去春風樓吃席,整個樓面都給包下,烏泱泱坐的都是武人。王将軍請老賀幾個上座,勾肩搭背,輪流敬酒。等到天明,郡主府的馬匹貨車都已備好,我待在門口送人。

因為吵鬧持續整整一晚,耳朵還嗡嗡直叫。我一點沒醉,老賀更清醒,清晨的街道很靜,他推着輪椅去一旁,替我整理身上的披肩。

“大公子,去年冬天,我在闵家的祖屋,給二老爺安了個靈位。”

我擡起頭,沒說出一句話。老賀會這麼說,他一定是死了。車輪攆過石子,他們啟程了。我朝這些故友揮手,喝了一晚,渾身還滾燙,可我覺得有些冷。

永昌府的來使擇定日子回去後,隻剩鵲姐留在郡主府。她在等黃葉林回程的車,于是母親盛情邀請,先接人到家裡共住。我與她差不多的年紀,祖母抱來養的那天,她餓得很,眼珠子骨碌碌盯着我手裡的肉。那時我是家裡的活寶,她更像壁龛裡的灰塵。幾年後,我們都長大些,銀柳不需要乳母了,于是祖母就安排鵲兒去服侍銀柳。如今在京都見到她,我很驚訝,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是不會離開永昌的。

那時我正埋頭撿石子,花圃内鋪着很好看的五彩軟石,有顆鮮紅色的,壓在樹枝下,我伸手卻夠不着,想擡起身子,一使力,車輪立刻往後滑,連忙雙手抓住欄杆,整個人挂在上面。忽地看見鵲兒立在對面,就咧開嘴朝她笑。她扶我坐好,又把那顆鮮紅的石子遞給我。

“多謝。”我沒接,這個就送給你。紅血石在日光下,很像微微顫動的心。永昌的舊俗,紅血石代表血脈相連。

其實我心中挺坦然,對她也無芥蒂,還問候族長的身體好不好。

她自然沒有那樣的心境。她知道一切,愧疚又尴尬,也不願直視我的眼睛。

“京都那麼多名醫,還是治不好大公子的腿嗎?”

笑一笑,我在意的不是腿。往事掠過心頭,突然發現,這一切結束後,最受傷的,是父親與我在永昌的耕耘,居然能夠自然而然被抹去。

“鵲兒,你為什麼維護他們?父親責怪舅公的那些話,有哪些是錯的?”

女子别過臉,她不願談這個。從包袱裡取出一隻金絲絨盒,裡面有一對玉環,我認得那是祖母的嫁妝。

“大公子,這對同心環是先大公主的遺物。如今你在京都安家了,留給你将來的媳婦。族長特地叫我帶來的。”

我一點不領情。舅公是叫我别回去了。

她卻欣賞庭院風景,笑道:“桃樹真美,和永昌小院的一樣。公子是有福氣的,有郡主疼愛你…”

那種粉飾太平的聲調令人憤怒,我猛地調轉輪椅,輪軸發出一陣刺耳抽搐聲。

“誰把我害成這樣的?”大聲說,展開雙臂,叫她看看我瘦弱無力的四肢,“鵲兒,你早就明白,父親被殺,我被打成這樣,是誰在背後慫恿。”

她沒話說,風都吹不動她的衣裾,冷靜一向是她的長處。

阿壽從門口探出腦袋,剛才叫得太大聲,庭院的鹦鹉受驚,羽毛鼓起來,疊聲叫起風啦起風啦。阿壽叫那畜生閉嘴,同時告訴我,宮裡的喜姑娘登門拜訪,找的是鵲姐姐。

“公子,你發什麼脾氣,下巴都歪了。”他替我紮好頭發,拿塊毛氈蓋在腿上,“喜姑娘難得來一回,你同她多說說話。”

喜兒與母親坐在前廳喝茶。原來她奉皇後之意,給鵲姐送些吃食。

母親滿臉含笑:“喜姑娘放心,這幾天府上會好好招待鵲姑娘。對了,我的小兒媳婦與世子是表親,幾個娘們在一塊,說不完的話呢。”

喜兒見我們進屋,連忙起身問好。她如今身份貴重,以女官身份出宮,頭上戴枚金冠,兩側綴滿流珠,面容卻稚嫩青澀,笨拙又可愛。她對鵲姐十分有禮,大概出宮前,皇後叮囑過要款待遠客。

回應母親的話,她說:“是了,皇後提過,世子在京都生活那幾年,是同婁夫人住一起的。婁夫人教導有方,世子的性情才溫良禮讓。”

我被茶水嗆到,扶着桌面咳嗽。

鵲姐不搭話。于是母親接着說:“很是,南宮氏是本朝貴姓,教育兒女自然有一套。”

喜兒又告訴一旁沉默的女子:“婁大人走後,官家要收回梅巷官邸。去年整理出幾個箱子,都是世子的東西,如今存在京郊弗怒寺。姑娘挑一天去瞧瞧,有重要的物件品正好帶回去。”

鵲兒感謝她的提醒。我心想,扔得那麼遠,會有什麼要緊東西。

母親想起什麼:“婁夫人去年挪到那裡清修,想必家裡的東西一起帶走的。鵲兒,府上的車馬你隻管吩咐用,一來一回,算路程要在外面住一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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