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韋府真有人拿着蜂場的銀子,跑去玉泉山揮霍?”
崔流秀笑着:“韋大人事務繁忙,哪能這麼做。不過他家兩個小弟頑劣,做事不知輕重。陛下放心,大興那個養蜂場許多人照看,打理得很不錯,大約明年初,就能提煉出黃蜜供給内廷。”
我便說:“明天叫戶曹的人過來,既然沒什麼大事,就不要扯開嘴亂叫。他一把年紀,怎麼老喜歡背後告狀?”
崔流秀低頭:“各位大人互有龃龉,不過他們都忠于陛下,這樣就夠了。”
換好寝衣,有人來報,皇後娘娘會過來。我背過身去,不想理人。
皇後帶着女官過來,很明顯,是元小姐着急見我。我便示意崔流秀等在門外,等她講完,再把人都送走。
喜兒得知銅雀台決堤,擔心郭池的安危,特地等我回來。她們身在内廷,打聽不到準确消息。于是我告訴她,郭池水性很好,能從河裡将我扛上岸,再下水抓魚給我充饑。
“他很管用的,你不用擔心,喜兒。”
女孩依然擔憂,垂着眼皮,欲言又止。大家閨秀真奇怪,明明喜歡郭池,可又不肯嫁給他。陰影角落内有另一個女人,她就不同,她未必真喜歡一個男人,卻會千方百計嫁給他。
我突然想起一事,召來内官,吩咐他們明日請闵代英入宮。又問喜兒:“你同安福郡主府走得近,覺得大公子為人如何?”
她睜大星眸,不懂何意,攥緊小拳頭,露出很信賴對方的表情:“大公子…他很好阿,他對人很好。”
我擺擺手,命她退下,這種事不該問深宮女子。女官告退後,皇後見我沒有挽留她,就咳了一下。她既然能擺弄羽林衛,也有本事擺弄崔流秀。使個眼色,老頭瞬間将寝殿清空,又将門掩了。
料到她要示弱道歉,燭火流星,她故意顯得楚楚動人。
“是我做錯了,你别生氣。”話音凄凄如雨,摟住我的腰,又貼到胸口,“外朝出事,我又給你添麻煩。”
推開這具身體,我的氣還沒消。昨天早上,真想扇她一巴掌。既然她要認錯,我就鄭重告訴她,你私授羽林衛殺人,破壞城邦友誼,我可以廢黜皇後之位。
也許她是真的害怕,立即垂下目光,雙手冰涼。
“小冰,我希望你能對我忠誠。”
她昂首,步搖微微顫動:“我和我的家族都仰賴着陛下,當然對你忠誠。”
搖搖頭,我并不要那樣的忠誠。你為什麼要殺那個女人,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忿忿不平:“你知道他做過的事。如今卻有個女人對他情真意切,他憑什麼得到這些?”
拽住她的頭發,她的臉正好對住我的眼睛。
“小冰,我不管什麼原由,再發生這種事,我會讓你失去一切。”輕聲警告她,“你不再是皇後,雍州也不再屬于南宮世家。還有你哥哥,我早想殺了他。最後一點,你内心不反對吧?”
她仰面,表情落在我眼中,一清二楚,很像美麗靈動卻落入織網的赤狐。我歎了口氣。
寂靜片刻,手中的女子戚戚然:“如今您是天子,一呼百應。陛下,你有很多選擇,可我隻有你一個。以後我不會這麼做了。看在我跟你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不要推開我,也不要打碎我的家。”
薄唇吐着畏懼,她好像要哭了,很自然貼住她的嘴唇。我從來不喜歡碰女人的唇,比起床第之歡,這是件累贅的事。今晚卻托住她的腦袋,唇齒交纏許久。見她笨拙卻乖巧,越發意猶未盡。
小冰,你以為我看不見你心底的秘密,又或者,你以為我會嫉恨你哥哥。心中不屑笑起來。你躺在我懷裡,每根頭發都有我的味道。你從不看自己的身體,因為有幾道疤痕而已。我比你更熟悉你的身體,小腹上那個肚臍眼,微微凹陷,輕輕托起腰肢,用手指一按,你就會哆嗦。那種時刻,你是完全屬于我的。
缱绻交纏,快到午夜了,她還膩着我,今晚我倆都睡不着。剛才說的話太重,我有些後悔,胳膊給她做枕頭,她卻一直不啃聲。隻好引她說話,今天在瓊華宮做什麼。
她說老鄭的夫人進宮來求助,很擔心夫君的安危。
“四叔夫婦雖然分隔兩地,但彼此同心同意,我瞧大夫人哭得傷心,心裡卻羨慕得很。”
一手擡起她的下巴,你羨慕什麼?
她睜大水盈盈的眼眶,說我不會懂的。接着順了順頭發,挑出分叉的給我瞧。
“今天同母親一起吃飯。她說城中女子,數韋小姐的學問第一。不僅學問好,琴藝也好。往後要常請人進來,一起撫琴品茶。母親命我和綠桃都要去聽。”
哪個韋小姐?我想起來了,是韋伯林的胞妹。
“陛下見過她麼?”她趴到我胸口,眼巴巴瞪着人。
“見過吧,好像見過一次。”
她為何提這個,還虎視眈眈。母親是想找人打發時間,你去陪座就好。你喜歡聽女先生說野書,我不也時常陪座麼。
她又說,韋小姐在城内有所風鈴館,專教女學生,隻挑品貌天資俱佳的。
我便笑:“這麼能幹?是她兄長辦的,還是他們的老爹?可惜隻教女學生,他們家兩位小少爺倒沒人管。”
小冰聽完,不再與我提這個,翻過身要睡覺。我又将她扯回懷中,我也有話要說。
“剛才提起老四,你時常封賞鄭大夫人,又推薦她的孩子入學,施恩太明顯,會讓其他官眷不滿。”
她撅着嘴:“四叔在陣前賣力,我可不想虧待他的妻兒。再說了,大夫人不似内城那些女人,老追着我誇,背後又說我的閑話。”
心裡笑起來,她怎麼又突然對我親昵,而将昨日的風波抛諸腦後。算了,為鵲姐的事,為她的哥哥或者南宮世家,這些事已傷及我們的感情。我不願讓外朝的事成為梗阻。她喜歡封賞鄭府,我便無聲默許。鄭氏出自寒門,我原本就屬意提拔寒門。她又說前橋閣的大部分人都懶惰,他們好像一排整齊的螞蟻,前後左右,在棋盤格子上走路。
我已經困了,口中問:什麼棋盤格?
她一時語塞,我摟住她:“小冰,雖然你是皇後,對那些老臣卻要恭敬。算一算,三十年來多少波折,他們依舊對鐵麒麟忠心耿耿。就憑這個,為君者當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