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伺候我坐在地上,對方端着茶,又叫人給我一碗。
“公子很惱火吧?小冬不知天高地厚,綁來兩位姑娘,折辱了金枝玉葉。”他瞧着艙外,“此事都是他的錯,我無意維護。如今竹闆長凳已備好,打幾下由公子說了算。”
艙外果然已備好刑具,而冬雷看似已被打過一頓,氣虛恹恹趴在長凳上。
賴生鱗見我皺眉,又笑道:“若公子不願見血,直接扔進魚兜,一了百了。”
他是拿個人給我出氣,拿我當小孩哄。
“這件事完了,未來就不提。咱們和闵公子一向以和為貴。”
猛一瞧,面前的老人毫無敵意,而且面容略帶憂郁,不像裝的。
我好奇問:“賴爺爺,你綁架了整個銅雀台,不知要打幾下。”
他收攏目光:“看來公子執意與我為敵。”
我笑道:“我眼裡沒有敵人,隻有是非。賴生鱗,你弄得銅雀台民生凋敝,勸你盡早解散江頭幫。”
他也笑道:“小子,我為銅雀台流血殺敵的時候,你在少爺窩裡玩吧。”
船搖晃了一下,船上都是他的人。
“侯爺被放逐時,是我陪着他長途跋涉。到銅雀台第三年,朝廷答應免去漁稅,從此沿河幾處小村莊逐步興旺。福王夜夜笙歌不問朝事,侯爺屢次勸誡,他都置若罔聞。結果南嶺夷人偷襲,路徑銅雀台,我們奮力抵抗卻死傷過半,戰後一片狼藉,多年經營化作廢墟。侯爺說,這就是天數,天要懲罰我們。從頭至尾,賴某逆來順受,忠心無二,所作所為都對得起良心。”
他慷概陳詞後,周圍的人更激動。果然領袖都需要好口才。
“大公子,聽聞你去侯府那天,直言要我的命。”
我哈哈大笑,什麼都瞞不過賴爺爺。如此一來,兩旁大漢眼都紅了。
“闵公子,看來咱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船艙移開,我給人拖到甲闆,河水濺到臉,我給嗆得直咳嗽。那張漁網忽然大開,随波搖動一上一下,瞬間能吞掉整個人。柳二也在船上,見他們要淹死我,立刻大聲叫喊。
賴生鱗走過來:“請公子安靜離去,你們死了,那舊巷裡的人還能活。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忍殺無辜的人。”
我擡起臉:“賴爺爺統禦全局,咱們住的地方,都有你的耳報神。”
他搖搖頭,示意将我丢進漁網,我連忙抓住繩索,眼見就要沉下水。這時遠處又駛來一艘船,船頭有人朝此吆喝。那賴生鱗見此情景,命人收網,将我拉上來。
船漸漸靠近,江上迷霧又濃,恍惚看不清楚。
“各位,怎麼去而複返?”他朝人打招呼,“我們這裡在下江撈魚呢。”
對方說濃霧不散,江上不易行,幹脆回來再住一晚。接着他們表示沒見過這種漁船,紛紛跳上船,很快将小船占滿了。
領頭人前後張望片刻,随後倚着桅杆:“江頭,我拿二十車燕麥才換一顆金豆子,算算吃虧了。”
賴生鱗不懂他何意,摸摸胡須,爾後笑道:“如今市面上金豆稀缺,是最值錢的物件。若大肅王不滿意,我再追加幾件玉器。”
對方笑道:“你弄不到金子就說稀缺,上次給的酒盞都是次貨。老爺爺哄咱們鄉巴佬,拿次的來填塞。”
這一船小辮子十分粗魯,并且人高馬大,腰上佩全套刀劍。冬雷正想勸說,未開口,對方眼明手快,一頂膝蓋,一把按住他。江頭幫的人立刻清醒,他們是來鬧事的,哪知為時已晚,此行原不張揚,不過數位賴生鱗的親信同行,此刻紛紛給人鉗住手腳不得動彈。
領頭的小辮子叫榮保,一把揪住賴老頭的領口,拖到我面前。
“如何,你要親自動手,還是由我代勞?”
賴生鱗面色雪白,直直瞪着我,半晌說道:“你…你這個孽障,竟敢勾通外族?”
冬雷怒喊:“江頭,咱們給人設計了。”
我笑道:“我跟着賴爺爺學習,也想同渤海國做生意。”
賴生鱗遂冷笑:“果然夷人都靠不住。”
柳二見人已擒獲,上前背我下船。郭池等在岸邊,他一直暗中跟着我們。我重新坐上輪椅,剛才給摔幾下,如今腰腿生疼。郭池問我,你為何确定渤海國的人會和江頭幫翻臉。
這時榮保拎着兩隻頭顱下船,扔到我面前,鮮血淅淅瀝瀝濺了一地。
“這兩個是你要的。”
我要見到賴生鱗和冬雷的屍體。
他又問:“剩下的人呢?”
我回答:“扔到河裡,我不想聽到任何聲音。”
對方點頭,回去辦差,真的沒有聲音。兩刻鐘後他返回,我叫人拿紅絲絨袋過來,裡面全是金币。
榮保很滿意:“往後咱們就同闵公子做生意。”
我說:“我喜歡講信用,口風緊的人。”
對方收錢後,登船揚帆離去。這裡柳二用黃沙蓋掉血漬,接着又上船清理。很快這個渡口回歸寂靜,那條彎彎小船獨自停泊,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朝郭池咧嘴笑道:“這事别牽連四叔,隻說我一人所為。”
郭池凝眉:“賴生鱗死了,隻怕銅雀台要亂一陣子。畢竟他在此地耕耘一輩子。”
“何以見得,沒有他,或許它能得到重生。郭池,你相信有種惡人,是以英雄的姿态出現麼?因為普通人太愚蠢。”
郭池提起還有一人未抓到:“羽林衛綱紀不正,有計小塗之流混入。我想盡快告之陛下,順道送喜兒和公主回去。”
“不行,”我馬上阻攔,“如今流民四竄,沒我親自護送,喜兒哪兒都不能去。”
他生氣了,一副情敵的模樣,要跟我比比高下。冷靜想,如果他真要帶人走,隻怕我攔不住。
不得已改口:“郭将軍最好先留下。一是等卓芳回來,二來麼,四叔夫婦文弱,我又是這樣,我們都需要你的保護。”
看出他吃軟不吃硬。我們幾個加起來,再加喜兒,很容易觸動俠骨柔腸。
“無論如此,我需寫封信去京都。”他仔細想完,決心告訴我,“尤其寫清今日之事。今日是你我二人的主意,若前橋閣責難,不可叫你一人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