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點在意。

五條悟大概因為随時開着【無下限】，與現實世界隔了貼膜，風吹日曬、年齡增長、紫外線、大氣污染、電磁輻射都打擊不到他，皮膚被呵護得格外嬌貴。

就像性轉版的白雪公主，又冷又白，越看越覺得不可觸及，如久别塵世之風，輪回千萬遍。

然而。

他暴露在外的手背，卻挂着血迹斑斑的爪痕。

看起來終于不再是那麼完美的瓷器。

真實多了。

五條悟向來氣焰嚣張，多少還是會讓我覺得有點假。雖然他表現得似乎很外向張揚，擅長自我暴露，這種流于表面的東西就像人格面具，總會有一點失真的感覺。

當然，人隻要生活在群體，多少都會有【表演】的成分。

但是五條悟……

他這個人似乎對一切都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難不倒他，這種狀态，這種自信，其實是拒絕着世界的。他不是在角落裡悄悄舔傷口的孤獨型天才，他的意志淩駕常理——他沒錯，錯的是整個世界。

陽光落不到他身上，陰影也不能。堅固的自我無法打碎，一切都無法困住他，使他疼痛到極緻。

開玩笑地說，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他可能都沒辦法為我落下幾滴鳄魚的眼淚。

……

能把信口雌黃的事情說得幹淨坦蕩，闆上釘釘，這就是我。

向來是最不憚以人類所能承受的可恥罪行來踹度他的。

……而且我現在有點慫。

在獲得的一切有限記憶，以及聽到的有限傳聞裡，五條悟都是無敵的。一個響指就能解決99.9%的咒靈問題，至今沒有敗績。

【無下限】是這個世界法則内最強的盾，防禦力點滿的他不可能受傷。

視覺上他隻是被爪子撓傷了手，皮膚損傷和皮下組織撕裂引起輕微出血，嚴重程度常見于小學生平地摔。在心理上，他已經可以被擡進重症監護室了。

能傷害最強的家夥出現了，真是豈有此理，大大不妙啊。

眼見即真實嗎？

他的皮膚，真的是區區貓爪子就能撓出血的程度嗎？濃縮成貓的我……變強了？

我試探地在水泥地用力劃出一道劃痕。

“……”

爪尖裂開了。

瞳孔地震。

這家夥果然是小公舉吧。

可打一架并不能解決問題，隻能解決臭不要臉的五條悟。

我圍着自己的衣服打轉。

“喵喵喵。”

【明白我的意思了？】

請務必發揮想象力，用眼神完成閱讀理解。

——這是來自親愛女朋友的面試。

必須達到及格線。

明白嗎？

“我明白，我暫時離開一會兒，這段時間别害怕哦。”

【明白就好。】

我身輕如燕地跑到平台邊緣，翻過管道和圍欄，矜持地站定，尾巴盤起，尾梢輕輕搭在前爪上。

詛咒消失後，城市的夜空一覽無餘，遠處的建築點綴着燈光，依稀可見輪廓。

好想跳下去啊，順着本能追逐黑暗中隐藏的未知。

傳說貓是有九條命的，如今彈跳力、平衡力前所未有的好，有種不趁此刻從天台一躍就虧了的感覺。

五條悟先是原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手裡多了個紙袋。

“久等了！你的特級玩具，貓圈認證，快樂源泉，貓貓能自己快樂玩一整天哦。”

“鑽進來吧，小夜？”

“……”

好，妾身這就一躍解千愁。

沒有再見。

最好别見。

轉身沒蹦哒幾步，再次被捏住後頸肉。

這垃圾沒完沒了了是吧！

他的無情打斷還是提醒了我。一走了之，不就把【屏蔽】留在天台上了嗎？

不行，那樣我就隻能回頭把知情人全部殺掉。

我是一個體面的人，我的事迹應該使人拜服，而不是使人拜祭。

盡管萬物皆有縫隙，不會事事如願。很多人很多事之所以會存在，就是為了打破幻想，現實會用鐵錘教會你，社會很複雜，完全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樣子！而現在，我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一旦暴露就會瞬間社死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要怎麼辦？

那麼，我會祝君短命（物理），以成熟的大人名義。

我把衣服整個推進紙袋，壓得死死的。

傲慢地擡起下巴，示意他把紙袋拿好，跳到他懷裡，由他穩穩抱着，下一刻，便齊齊瞬移到東京市區的獨棟别墅。

果然如此。

早有預謀。

五條悟迫不及待地把我送進屋子，把所有燈打開，凡爾賽似的光彩奪目。一眼望去，地闆亮得在發光。

室内空氣有種疏于居住的渾濁，使我鼻尖發癢，不住地打噴嚏。五條悟把窗戶打開，清冷的夜風吹散了沉悶，吹得細小的茸毛梢尖也在微微晃動。

他大大咧咧往沙發上一坐，挂彩的手就順勢搭在沙發靠背。

紅與白。

非常鮮明。

也非常非常地【刻意】。

無視之。

我慢條斯理地梳理自己的絨毛。

尾巴也跟着慢悠悠地搖晃着。

貓咪是不會髒的哦，貓咪是永遠幹幹淨淨香香軟軟的哦。

若有若無的味道，讓人興奮的味道，來自五條悟的血，聞起來甜絲絲的。

無理取鬧的興奮感，如電流一樣，向四肢傳遞着。

他那雙雪白異常，線條清晰漂亮的手，刻着孩子施|暴的淩|虐。

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就……有點澀氣哦。

五條悟壓倒性的五官，随性慵懶的語調，以及無可辯駁的态度，會讓人誤會他是個輕浮的海王。實際上，他幾乎擁有無限的距離感，不約會的穿着也很直男，衣領老老實實拉到頂，看不到外露的鎖骨、腳踝，就跟傳說中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少女一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隻願意被允許的人傷害，仿佛逆來順受。

這不是普通的偏愛，有恃無恐過分了，會有點誘人。

我踩着貓步靠近了，輕輕嗅着他的氣味。嚣張的血腥味中，混合着淡淡的，清心的甜意，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砂糖、香料、奶油、檸檬，就像包裹着糖衣的冰塊。

指窩處的味道會濃郁一點。

像是非常柔軟的懷抱，會把整個人圈進去。

舔舔舔。

為我的豁達大度感恩戴德吧。

我們一筆勾銷，懂？

“真的跟貓一模一樣啊。”

白毛發出毫無掩飾的驚歎。

【智障。】

不要妄圖以凡人的智慧揣度我。

“現在你是貓咪？”他掏出手機。

立即警覺，一個健步眼疾手快地把手機打翻到另一邊，阻止了他毫無眼力的拍照行為。

“哦~而且脾氣比人類的時候大多了。”

薄薄的嘴唇揚起，無可置疑的高傲。

“難得第一次上門來我家，這麼白白浪費掉也太可惜了。所以我們來玩遊戲吧，貓·捉·老·鼠的遊戲。”

鄙視之，轉過身背對他。

眼前突然甩過提線逗貓棒。

啊這。

被點了穴，視線追随起懸挂的鈴铛羽毛，全神貫注，連路都走不動了。

好家夥，原來在這裡等着我呢。

叮鈴鈴……

眼睛：“我可以我可以！”

爪爪：“我可以我可以！”

感官能力提升，意識海彙聚成精準的雷達圖，身體伏低，自己動了起來。

貓天生喜好冒險，喜歡追逐獵物，矯健飛揚，我的心裡卻在下着雨。

“對了對了，據受害者反饋，時間到了術式的影響就會消除，沒有不良後遺症……”

我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