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咒靈陷入沉思。
“雖說處理的方式很多,不過當真相不允許公開的時候,真相就會以謊言的形式傳達出去。謊言之中亦有真相,真人先生。”
我說:“接下來我很期待您的解答,也許等到更加合适的時機,就能告訴我最終答案了。這是隻有真人先生才能做到的事情。”
“小夜的身體裡存在着的……感知得到,毫無疑問的……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如果存在别的靈魂的話,就像宿傩容器……”
他突然止住話頭。
我也聽到了,下水道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在附近。
那聲音不一會兒就悄無聲息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猛地傳來怪叫聲。
真人沉下臉把目光投向那邊,可那個方向也安靜下來。
“别不出聲啊!”
沒有回應。
如果來人是七海和虎杖,他們沒必要偷偷藏起來。
跟随在真人腳步後,我打量着四周,尋找辨識物,與提前記在腦海中的地鐵平面圖一一比對。
真人嗤笑一聲。
“小夜,看來我們的談話隻能先暫停了。”
陰森的潮氣包裹着的黑暗深處,藏着他的改造人,乍看之下會聯想起米洛斯迷宮中的牛頭怪,它的上半身是漫畫一樣誇張的筋肉糾結的身體,身上還有魚鱗似的角質。
它正抱着腦袋發出粗笨的嗚咽。
怪物擡起頭,張開的血盆大口嚼着老鼠斷肢,側面的眼睛洶湧地流淌着眼淚。
很顯然……它曾經是人類。
它卻失去了為人的資格,動物的本能接替了這具軀體,它甚至在吃老鼠……
真人饒有興緻地彎腰靠近這個因喪失靈魂形狀,而堕落痛苦的非人生物。發出“哇!哈!”之類的怪聲,怪物就把頭埋在膝蓋,蜷縮着畏懼地發抖。
怪物渾身都在發抖。
真人愉快地大笑起來。
他的舉止神态有種像是輕蔑,又比輕蔑要逾越惡意得多的東西。
看起來就像是頑童,面對有人跳下懸崖沒能順利死掉,隻能半死不活痛得一邊打滾一邊号哭而愉悅地大笑。
就在這時,一柄寒光沒入真人額頭。是一柄小刀,正中真人額心。
真人:“啊!”
我:“啊。”
我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哪裡來的小老鼠!”真人站定低吼了一聲。
“把她交給我,就留你一命。”黑暗裡緩緩走出一個穿黑色雨衣的人。
長谷川。
她的聲音冷如冰塊。
芝谷洋館那時她為了區分人格有刻意化妝,這次純素顔,五官身形果然跟我有幾分相似。
——又有着我完全不存在的冷清脆弱,仿佛是被命運的暴雨狠狠拍打的,小白花般楚楚可憐的氣質。
那撲面而來的袒露情緒,好像活不下去的痛苦……竟會出現在我與有六分像的臉上。
真人兩指夾住刀片,拔掉插在腦門的飛刀,就像拔出插在橡皮泥中的惡作劇的長針。刀片尖頭鋒利,沒有血,簇新幹淨。
“我聽到了什麼,竟然打算留我一命呢。”他陰陽怪氣:“你剛剛是沖着爆頭來的吧。人渣。”
長谷川呆愣地:“……啊。”
真人:“你啊什麼?一點都不可愛。”
“為什麼!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她踉跄了一下。
居然……哭了……
這也太抽象了吧。
長谷川的眼中擠出痛苦的眼淚。我頓時警笛聲大作。
“我已經沒用了!我被騙了,我再也不被需要了!”她沖我怒吼。
“都是因為您,我變成了沒用的失敗品。”
“啊?”
還記得她曾輕描淡寫地提議殺掉芝谷的老管家,第二天又對着名義上“爺爺”的屍體哭訴“為什麼魔女要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我不會認錯,她就是長谷川茉莉。
小兔子般紅彤彤眼睛,悲傷無助地看着我,盡管那隻是表象。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我一言不發,仿佛被石化了,深感此刻同樣需要很弱小無助,隻能用石頭的表情看她。
同樣有戲精天賦的真人饒有興緻地停下動作打量她,目光上上下下。
長谷川下意識夾緊雙腿,雙手抱胸,把身體微側過去,這動作有點卑微女仆的職業氣質,低垂的目光膽顫心怯,表情又是驚恐又是害怕。
“……他們說我不夠格,我不行,我沒用了,我被丢掉了!我不被需要了!”長谷川茉莉哽咽着,忍不住哭着抹眼淚。
“我該怎麼辦?該前往哪裡?求求您告訴我!”
“……真人,她問我怎麼辦?你覺得呢?”我慢吞吞地說。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徒勞無意義的行為。
感覺每個人精神狀态都不太好的樣子。
長谷川的反應太詭異了,讓我有種記憶混亂的感覺,好像她跟不久前那個散布恐怖式的瘋批女仆不是同一個人。
黃泉之國。
傳說中的死人之國,那個神話裡伊邪那美死後被困住的地方,芝谷的洋館就坐落在上面。
……回想起來那是相當可怕的儀式,一旦踏入洋館就會受到影響。那個隻是夢,一旦混淆了夢與現實,就會步入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