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年過花甲,若論氣色,猶勝林海一籌;太子已過而立,通身貴氣,比順郡王又有不同。
當今與太子略問幾句閑話,太孫方笑道:“盼你許久,怎麼到今日才入京城?傷勢大好了不曾?”
“是!”洪淏躬身回道,“來京途中,許多上官執意宴請,微臣不敢輕辭,所以耽擱了許多行程。”
太子向皇父笑道:“是個實在孩子。”
“有些意思!”當今看向孫子,“依朕看來,這孩子雖是救人之心,卻未料到,舍命救下的是自己的麻煩。”
太孫一怔,洪淏已然請罪:“皇上聖明!臣死罪。”
當今便道:“罪從何來?”
洪淏跪直身軀:“微臣救人,不求回報,太孫庶民,皆是一般,大丈夫立世,忠孝節義方為根本,因一時義舉,至封疆驚動,臣所自愧也。”
當今淡淡說道:“據你所說,朕予你恩典,反倒是錯的?”
太孫趕忙求情:“皇爺爺——”
洪淏回道:“陛下為太孫祖父,因此厚賞财帛,微臣受之無愧;陛下為天下主,臣于社稷并無尺寸之功,若因此下賜官階,自然愧疚在心。”
“有些意思。”當今大悅,“老十說你家門貞義、君子風度,朕本不信,今日看來,言之未差!”
洪淏又磕一頭:“皇上聖明。”
“雖然如此,君無戲言,不可朝令夕改。”當今欣然說道,“隻當朕提前行賞,日後用心當差,早為tian朝建功立業也便罷了。”
洪淏山呼起身:“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方問:“可有字沒有?”
洪淏回道:“祖父恩師未曾賜字。”
太子向當今回道:“這孩子儀表體面、舉止有禮,侍讀松兒,必有進益。”
當今沉吟片刻,就于龍案書寫“晉嘉”二字賜予洪淏,洪淏再拜起身,太孫便道:“瑪嬷與母妃也想見見晉嘉。”
當今點了點頭:“你去吧!”
少傾轉至坤甯宮,皇後與儲妃果然等候多時。
昔日洪淏為救徒松,引着逆黨撥馬跳崖,又當靶子,身中數箭,太孫回京,便傳如意館畫師郎世甯,口叙過往,畫了“互換外衣、撥馬上崖、躍騎挂松、逆黨攢射”四幅油墨,皇後婆媳都曾觀看,自然嗟歎不已。
皇後向儲妃說道:“看這孩子,也是大家風範,就有一副俠骨心腸,聽說還是四代單傳,他要是官宦臣子也便罷了,又不曾得過皇家恩典,若有好歹,咱們豈不愧煞?”
洪淏正色回道:“臣師林海,蒙聖恩欽點探花,官拜蘭台寺大夫,奉上谕提調江淮鹽務,臣乃恩師教撫成年,以次推論,亦為聖人蔭蔽。”
儲妃歎道:“不知松兒身份更加難得,媳婦聽松兒講說,那幫逆賊見這孩子挂在半山枝杈上,都要射他七八箭才能罷休,雖說生母亡故,便是咱們這些為人母的,也似紮到了自己的心口一般。”
婆媳不吝珍藏,把許多進上藥材賞賜洪淏調養身體,皇後指一女官說道:“你是林家門生,林家與榮國府賈家是姻親,她是榮國公孫女,如此看來,也是緣法,就教她送你出宮罷!”
洪淏知是元春,向皇後跪安後方才颔首緻意:“偏勞姑姑。”
當夜無話,次日一早,洪淏把帖子投去榮國府,自帶林墨,前去拜會外家,賈府大開中門,賈珍賈琏寶玉,連同賈赦庶子賈琮、賈政庶子賈環,都至街門親迎。
引了林墨先拜舅舅,洪淏說道:“還請世伯方便,引墨弟往老太君處行禮。”
賈赦滿面含笑:“老太太念叨數日,知道你救駕負傷,又是擔心、又是喜歡,外甥女也在老太太房中等候,你既來了,可一并前去,我知道你是講規矩的,妹婿把外甥托了你,你便如外甥的長輩一般,也可作陪,看着他拜認親戚,又有我們跟着,賢侄名聲不至有損。”
洪淏不能托大,看一眼林墨說道:“便依世伯!”
賈母見了外孫,不免大哭一場,又見林墨身形單薄,如同六七歲的孩童一般,因向洪淏說道:“今日看他,不知耗費令祖多少心血,我等骨肉至親,反不如淏哥兒盡心盡力。”
洪淏回道:“這是應盡職分,我待墨弟,亦如同胞骨肉一般,太君何必客氣。”
賈母愈發歡喜:“正該如此,淏哥兒心地純善,所以有這樣大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