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黛玉辭了賈母,先回洪宅,把宴請的事兒說與洪淏知道。
洪淏笑道:“我身上有官司,你這會子設宴,在東宅也罷了,擺在這邊,豈不是為難人家麼?”
“我不管,我偏要擺在這邊。”黛玉挑一挑眉,“你别出來就成了。”
洪淏微笑搖頭:“行,我不礙你的事兒,指定找個犄角旮旯藏起來,隻一件,沒人理你,不許跟我委屈哭鼻子。”
“你忒小瞧人了!”黛玉撇了撇嘴,“你當我是你呢,眼神兒裡寫着清高二字,中了探花,來瞧你的同年,兩隻手也數得過來。”
洪淏不以為意:“患難見真心,花開正好時,自然有許多人上趕着逢迎讨好,這樣的同年交情,我要來何用?”
黛玉笑道:“你總有理,太子不為你說話,他們才避起嫌來,聖人不降旨意,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熱鬧。”
大理寺奉旨辦案,王治罪名闆上釘釘,有言官上表彈劾,要削奪洪淏一甲功名,當今先問太子,太子唯請聖裁,當今雖未準奏,也有留中再議的計較。百官察言觀色,洪宅之外自然車馬稀疏,史湘雲所以奚落黛玉,一為女兒心思、生了醋意,要緊的,不過是洪淏前程未知,不必擔心開罪于他。
黛玉補了請柬,言明在洪宅會客,承恩公府、鎮國公府、平西侯府、理國公府四家果然即時回帖,都說要來賀喜。
淩陽郡主向兒媳笑道:“素日常說,黛丫頭是天真爛漫的性情,難得她能這樣大義果斷,咱們不能拖了她的後腿。”
韓氏笑道:“您說的是,我叫她們去預備一下。”
淩陽郡主想了一想說道:“黛丫頭在洪家擺席,與先時又有不同,打發人去忠誠王府并裕王府問一問,兩個姑奶奶若得空,也去給黛丫頭撐一撐場面。
皇後有四個侄女,除兩房幼女未曾出閣,顔擴長女嫁于忠循親王世子為正妃,顔振長女現是裕郡王嫡妃,接着娘家傳話,或是商議夫婿,或是回明婆母,都說要去赴宴。
牛柳兩家自不必說,大長公主嗤笑道:“洪家的哥兒難道是霸人家财的品行麼?多少做學問的人,沒有林家一個姑娘有擔當見識。”
黛玉本不曾想到兩位出閣義姐的事兒,此刻預備喜宴,自然比早前加了三分慎重。
洪淏略想一想,因與黛玉說道:“明日祖父去東宅給壽安蒸骨,我往東宮一趟,廚房的菜蔬都是現成的,你頭一回辦這樣的事,不必省錢,隻要好看才是。”
“我原想着,把你的流水席擺一擺,吃了涼快、瞧着熱鬧,世子妃與郡王妃既是賞臉,少不得變一變章程。”黛玉斟酌道,“家裡的魯菜廚子很對我的口味,莊子送來的黃瓜水嫩鮮靈,我想辦一頓烤鴨宴,現調醬料,卷了荷葉餅吃,一準兒能對味,你覺得如何?”
“妥當。”洪淏笑道,“年節時忠順親王送了兩瓶法蘭西進貢的葡萄酒給我,如今全了你們的口福,配烤鴨比白酒對味。”
黛玉果然歡喜:“美酒美食,再周到不過了。”
一宿無話,到了次日,黛玉用過早飯便到洪宅操持起來,洪淏叮囑下人幾句,方出門時,遠遠瞧見一隊車馬自街口迎來,眯了眯眼問道:“這是哪家的貴客?”
林信稍加打量,因向洪淏回話:“這是鎮國公府的執事,想是牛家的小姐到了。”
洪淏把骕驦牽到一旁,低了頭,隻等車駕進去。
臨到近前,轎簾略打半扇,有嬷嬷揚聲招呼:“小姐今日叨擾府上,請小洪大人自便即可。”
洪淏見鎮國公府執意禮讓,便向馬車作揖告罪,這才牽着骕驦繞行而去。
再說鳳姐得了線報,知道各家千金都往洪宅作客,忙到上房悄悄回明賈母,賈母即道:“把她們叫來。”
迎春姐妹用過早飯并未回去,此刻正等在耳房閑談解悶,聞得賈母召喚,連同寶钗湘雲,都到正房等候吩咐。
賈母笑問:“林丫頭下了帖子,你們怎麼還不出門?”
探春心下一松,因向賈母笑道:“正要向老太太回話,我們方才商議,這樣的喜宴,不知送什麼賀禮才算妥當。”
鳳姐試探道:“聽林妹妹說,這原是閨閣姑娘的玩笑話,想借着洪家金榜題名的由頭,姐妹們聚堆取樂罷了,聖人賜了婚,林妹妹如今在洪家擺酒,她們便是為了林妹妹去賀林妹夫,據我的見識,倒不好為此預備厚禮。”
黛玉所為,大悖禮法,但洪淏現逢困局,此刻以洪婦自居,反倒襯的她重情重義,不過教受邀的客人稍感為難而已。
“送不送的,有什麼要緊?”賈母便命鴛鴦,“把那尊金魁星尋出來,教她們與雲丫頭代我向洪家賀喜。”
王夫人看向寶钗:“你與林丫頭相好,她既請了你,不好很拒她的體面!”
皇帝降旨賜婚,種種綢缪皆化流水,賈母退求其次,要選湘雲為孫媳,王夫人自不情願,重新打起寶钗主意,幸而早前也未遠着薛家,薛氏母女,并不因此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