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如今再說嫌棄的話,擺明是要揭湘雲的短兒,惜春年小,稍不留神便笑出聲來。
“住嘴!”黛玉喝道,“史大姑娘是客,你這樣諷刺她見風使舵,若傳出去,可如何了得?哥哥素日寬待下人,所以縱得你們無法無天,自今日起,我把規矩立起來,誰敢仗勢做耗,衙門不過問,洪林兩宅也斷斷留他不得。”
紅鹭趕忙跪下:“姑娘,小的知錯了。”
“我原要饒你,你是哥哥親自選中的人,不做個筏子,誰能生出警醒來?”黛玉即道,“将她拖下去,打二十闆子,攆出大門,永遠不許收留。”
紅鹭磕頭讨饒:“姑娘,我再不敢了,姑娘——”
寶钗忙道:“林妹妹,這是你的家務事,我原不該多嘴,但紅鹭素日都是好的,不過性子爽直一些,雲兒聽了閑話,對小洪大人有些誤解,所以說了幾句失禮的話,紅鹭為此護主,畢竟是她的一片忠心,你為此罰她,不但雲兒難以心安,連我們都要心存愧疚。”
三春也來說情,黛玉沉吟不語,紅鹭轉頭朝湘雲磕頭:“史大姑娘,我知道錯了,您饒我一回吧。”
惜春忍不住道:“雲姐姐,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件事,你并非沒有不是。”
湘雲氣個倒仰:“我幾時要把她如何?林姐姐發落自家下人,與我有什麼相幹?”
惜春冷笑道:“寶姐姐,雲姐姐是嗔着你多事呢!”
寶钗下了臉色,湘雲進退失據:“我不是那個意思。”
探春隻得出面說和:“雲妹妹,這個情,隻該你為紅鹭讨出來,你不為她,若為一個丫鬟,教洪家哥哥對林姐姐心生嫌隙,難道你就過意的去嗎?”
湘雲有心反駁,到底留着分寸,不敢把姐妹一體得罪,隻得硬着頭皮,向黛玉說道:“林姐姐,早前都是我的不對,你若饒過我一遭,就對她從輕發落吧。”
黛玉點了點頭:“既然史大姑娘給你求情,今日便罷了,我罰你三月份例,以後再犯,必然不會輕饒。”
紅鹭這才謝恩起身,從新去為湘雲預備回禮。
送走賈府姊妹,黛玉緩下臉色來:“你也太沒分寸了,如何當面打史家的臉?”
紅鹭不以為意:“姑娘多聰明,我信着您,一準兒能圓回來?”
黛玉不免納罕:“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誠心罰你?”
紅鹭笑道:“我跟了姑娘幾年,再大的錯也犯過,姑娘連重話都沒說幾句,怎麼會為了今天的事兒喊打喊殺?擺明是說給外人聽的,我不明白,豈不平白辜負了您這些年對我的維護?”
“你呀!恃寵而驕。”黛玉舒展眉頭,“份例照樣罰,賞你五兩銀子,自個兒去賬房領罷!”
湘雲不是傻的,出了洪宅便有覺悟:“她分明是給我演戲瞧呢。”
“演不演戲,你都低了頭,還去計較什麼?”寶钗歎了口氣,“雲兒,林妹妹算給足了你面子,見好就收吧!”
湘雲尚不服氣:“誰稀罕呢!”
洪淏銷假上差,林海不免傳授心得:“翰林院的地界,個個清高自許,越有根基,越不能教同僚看重。”
林墨笑道:“父親有難大哥,他比翰林院的老學究更加目下無塵。”
“在翰林院,既是為官,也是做學問,想盡由着自己性情,索性便不要當差了。”林海囑咐洪淏,“你是新人,第一要緊便是小心勤謹,别人不如你,不許洋洋自得;勝過你時,便要潛心求教,進士前程,若無海大機緣,是好是壞,都是從翰林院起的頭,耐不住性子,到名山修道也沒人留你。”
“弟子曉得。”洪淏略想一想,又把舉薦甄應嘉的事兒說給林海知道,“聽太子的口風,聖人怕是早有發落甄家的意思。”
林海搖了搖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過于急躁了。”
次日早朝,當今降旨,調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進京,領戶部侍郎職,準入内閣,主持虧空借銀清查事宜。
旨意降下,滿朝嘩然:地方為官,若在任上挪用公銀,限期不能歸還,便是虧空之罪;開國之初,官爵皆苦,taizu恩典,準許皇親勳貴戶部借銀,暫為私用,如此便成定例,至當今登基,方才蠲免借銀舊習,雖然如此,原有積欠,委實難以讨要追回。
宗親王府、八公列侯,無不背負國庫欠銀,曆經三代揮霍,多數寅吃卯糧,哪裡有多餘銀錢歸還戶部?見了旨意,雖覺法不責衆,到底不敢怠慢,即以請安為名,都把主意打到了大明宮的上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