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序齒十子,子又生子、子又生孫,到了今日,四代同堂,兒孫不下百人,他尚且認不齊全,再往後數,如何有關照老臣的心思?看一回問安折子,因向戴權說道:“瞧瞧皇帝得不得閑,叫他過來說話。”
當今不敢怠慢,立時帶着太子前往大明宮問安。
上皇指着成堆的請安折子問道:“說說你的章程,朕對他們也有個交代。”
當今回道:“兒臣的意思,虧空要從嚴查辦,不能按期補足,抄家流放,絕不輕縱;借銀倒可從緩追回,當年還銀一半,便可再給數年期限,執意不還的,削爵革職,抄沒家産,絕不輕易姑息。”
上皇問道:“甄家有多少虧空?”
當今回道:“戶部啟奏,甄家原有錢糧虧空五十五萬兩,織造府虧空一百八十萬兩,自甄應嘉兼管鹽政,錢糧虧空業已償至四十萬兩,總計欠銀二百二十萬兩。”
上皇就不言語,良久方道:“你是什麼意思?”
當今說明計較:“兒臣将甄應嘉調入京師清查虧空借款,他辦的好,早前在金陵任上的虧借便交給後任補償,兒臣也不吝恩典,保全甄氏一門富貴;若他辦差不利,兒臣将他革職抄家,再有罪行,一體問罪;他若故意搪塞,兒臣不徇私情,教三法司對甄家按律查辦。”
“你用的好陽謀。”上皇歎了口氣,“他若全力辦差,大青官場,自今以後,再無甄家立足之地。”
當今淡淡說道:“有得有失,他若帶頭歸還虧欠,兒臣自然沒有揪着不放的道理。”
“甄應嘉到京後,朕要見見他。”甄家兼着鹽政,一年才還五萬兩欠銀,不但當今着惱,連上皇都對甄家心生不滿。
當今答應一聲:“是!”
出乎林海意料之外,洪淏在翰林院上差,端的是風聲水起。
洪欽抗婚王府,當衆砍了洪淏一劍,洪家門風,京城盡知,又有南府門下尋釁報複,當今明察秋毫,未對洪淏深究罪責,院内同僚,自然倍加折服。
林洪兩宅,統共七八個主子,廚房花銷,每年便在四千兩左近,飲□□細,由此可觀。洪淏頭天上差,黛玉把同班人數問明,第二日便送了幾倍菜肴送去翰林院供他交際同僚,衆人見洪淏雖有傲骨、并不拿大,待他愈發親近。
卻說仲秋風寒,賈赦染疾抱恙,洪淏護送黛玉林墨前去探視,騎馬至榮府街門,恰遇賈琏同一年輕公子說話,見了洪淏,立時迎到近前:“昨兒個老太太還念叨,你們再不來,又該教我上門去接了。”
洪淏跳下馬來,因笑道:“今日休沐,便與壽安和妹妹一起來給世伯問安。”
賈琏道了謝,一旁的後生上前問好:“見過洪姑父,見過林叔叔。”
洪淏奇道:“你認得我?”
賈琏趕忙引薦:“這是我們後廊的芸兒,正托我尋一個差使呢。”
洪淏點一點頭:“公門大族,等閑不差人手,不像我們,趁手的管事都尋不得一個。”
賈琏笑道:“我們家的孩子,送上門去,你也未必稀罕。”
洪淏亦笑:“不過是世兄舍不得罷了。”
一時進了内院,三人先見賈母,賈母含笑詢問:“你的傷好了?差使可還順心?”
洪淏笑道:“承蒙太君惦記,現今一切都好。”
賈母點了點頭:“你是黛玉的夫婿,以後不必如此外道。”
洪淏随口答應:“是!”
賈母又道:“早前我與林姑爺講了,得便教你舅舅出面,把南安郡王請來,有什麼嫌隙,立時解開最為妥當,都是積年世交,不可因為小事壞了彼此交情。”
“太君雖是美意,南安郡王一時解禁不得,眼下隻得作罷,日後如何,全看聖人心意。”洪淏低眉一笑,“再則說,聖人已經為我做主,哪裡還能抓着不放?想必南安郡王也不是小氣人,自然不會與我太過計較。”
賈母略感不豫:“雖然如此,那是王府,你這裡端着,南安郡王臉上也不好看。”
洪淏回道:“太子也說了教南安郡王向我賠罪的話,誠如太君所言,餘地必要留着,我已經婉拒了。”
賈母搖了搖頭:“你是年輕氣盛,不知道退步留福的道理。”
洪淏眯了眯眼:“聽太君的意思,似乎還想教我向南安郡王賠情?太君不想,我賠得起,他能不能受得起!”
賈母已然變色,黛玉嗔道:“你别不知好歹,又說些甯折不彎的意氣話,父親說你你不聽,老太太的話難道不是為你着想,竟也這樣得理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