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風氏有安人敕封,黛玉承恩,也得六品恩典,隻論品級,二人确是平起平坐。
風氏賠笑道:“小姐是閣老千金,又是娘娘欽封敕命,亡夫不過捐買前程,妾身如何敢與小姐抗禮?”
黛玉即請入座,又命丫鬟:“奉茶!”
風氏謝座,禮數備極周到。
黛玉笑道:“安人不知,因家母亡故、中饋無人,等閑不會堂客,并非有意怠慢安人。”
“妾身明白。”風氏欠一欠身,“原是妾身莽撞。”
黛玉即道:“安人有話,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風氏稍加躊躇,很快說道:“妾身入京,原是伸冤而來。”
黛玉并不意外:“安人請講。”
原來風氏與泉州名商張家自幼定親,張家祖上原有三房,風氏所許即為長房獨子張紹,大婚前夕,張紹與其父出海時不幸罹難,風氏懷抱靈牌過門,上侍婆母、下管内務,将一房産業打理的十分周到,争耐二房三房心生觊觎,再三算計,要欺淩寡嫂侄媳,侵占長房家财,此番竟将風氏胞弟構陷入獄,逼她交出管家權柄。
黛玉常為林海收拾公文疏議,她又聰明,律法案例略知大概,略想一想,因與風氏說道:“據安人所言,令弟殺人并無實證,刑司審斷,不該草率行事。”
“小姐說的極是。”風氏忙道,“這樣的案子,可大可小,是殺是縱,全在刑司一念之間。”
黛玉點一點頭:“想是小人作祟,有心賄買衙門、屈打成招也未可知。”
“小姐蕙質蘭心,妾身佩服至極。”風氏猶豫片刻說道,“不瞞小姐,福建按察使霍大人與南安郡王分屬同族,外子之叔張信,把女兒送予霍大人為妾,妾身雖要鳴冤,委實孤掌難鳴。”
黛玉恍然大悟:“安人此來,不該隻為伸冤之事。”
風氏吃了一驚:“小姐如何知道?”
黛玉淡然微笑:“taizu舊制,設登聞鼓于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官民有冤,皆可擊鼓告訴,有隐瞞攔阻者,以欺君大罪論處,安人有心鳴冤,不必尋到家父頭上。”
“原來如此。”風氏坦誠相見,“不瞞小姐,離鄉之初,妾身卻有擊鼓鳴冤、要駕越訴的念頭,後做深思,隻有千日做賊,豈可千日防賊?神都勝地、天子腳下、權貴雲集,妾身何不尋一貴人結交,也好令家人官府有所顧忌。”
“此是長遠之計。”黛玉不免納罕,“家父雖為刑部正印,若論權勢,林氏在京,不過二三等人家罷了,何以能得安人垂青?”
“小姐過謙了。”風氏低下眉來,“妾身是商婦,不能平白舍出本錢,京城權貴雖多,心懷公義的屈指可數,願為妾身得罪王府的更是鳳毛麟角,有些貴人,當面許諾,得了好處再行悖約,妾身怕也争執不得。林大人素有官聲,洪探花義薄雲天,若能得着府上眷顧,再有小人作祟,妾身便不必忍氣吞聲受人欺淩了。”
洪淏與南安王府的梁子委實算不得機密,風氏有心結交權貴、抗衡南安王府,這樣的事兒,自然能夠打聽的十分明白。
黛玉把茶盞端起來:“安人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等父親與兄長下差,定會如實轉告他們。”
風氏放下禮單即刻請辭:“有勞小姐。”
依着林海本心,他是不願意與南安王府再生糾紛的,把禮單看了兩眼,丢給洪淏問道:“你覺得如何?”
洪淏搖了搖頭:“咱們家不差幾萬銀子使,何必為此與南安王府交惡?”
林墨笑道:“兄長不會算賬,若應了她,每年并不止幾萬銀子出息。”
洪淏并不動搖:“這樣的銀子,未必不會燙手。”
林墨說道:“咱們家與南安王府已有嫌隙,若不應她,傳出去,教人以為父親和兄長怕了南安王府。”
林海大怒:“誰教你說這些恃強争勝的混賬話?”
林墨吓得跳起身來:“父親——”
林海“哼”的一聲:“你向哪個用的激将法?”
林墨再不敢言語。
“弟子的意思,師父是刑部尚書,果有冤案,秉公過問分屬應當,至于為商戶做保山——”洪淏斟酌道,“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林海點一點頭:“她送的士儀如何處分?”
洪淏看向林墨:“叫壽安把禮單給她退還回去可好?”
林墨眼眸發亮:“多大的事兒,也值得教我出面?”
林海即囑洪淏:“你去辦吧,孀妻寡母,想也難過,能幫的,不妨量力而為,不枉了她來求告一回。”
林墨不敢搭話,洪淏欣然應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