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幾個好友相約,借酒澆愁去!”林墨不以為意,“我難道沒有自知之明?便是有運,吊尾而已,多半是不中的,既知結果,還要故作姿态,豈不賺人笑話?”
“你倒灑脫的緊。”洪淏臉色一正,“你不要出去了,有一件事,還得你來料理。”
林墨怔了一怔:“你說。”
“賈家的姑娘起詩社,那混賬行子竟把你姐姐的筆墨拿給外人炫耀,甄實昨日來說,把我氣個半死,總算把他搪塞過去。”洪淏瞥了林墨一眼,“我要管時,那還是你的外家,俗語雲,‘不怕虎生三張嘴,就怕人嘴兩張皮’,關系林家閨閣清譽,既聽見了,便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林墨大怒:“賈寶玉個混賬東西,我去揭了他的皮。”
賈政不在家,賈赦正與妾室吃酒,被林墨找到頭上,一時回避不得,隻能領他到賈母房中興師問罪。
林墨隐去甄實一節,隻說是自己聽到風聲,又恫吓賈母:“外祖母應當知道,我們林家是世代書香,原就看重體統規矩,洪家比我們家還要講究禮法,皇上欽賜的良緣,倘或耽誤了,姐夫要悔婚,宮裡必然做主,姐姐不用嫁了,或是老于閨閣、或是出家為尼,總之錯誤終身;姐姐跟前的人,更是一個也不用活的,我便不信,難道賈妃娘娘就能獨善其身麼?”
賈母隻得說道:“這是你二表哥行事不周,我既知道,必要重重罰他。”
“外祖母明鑒。”林墨撇一撇嘴,“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則小,到底是外頭的人說給我聽的,姐夫比我更加耳聰目明,他未發作,自然是靜觀其變的意思。”
賈母默然不語:“據你看,我該如何行事。”
“二舅舅不在家,自然是外祖母與大舅舅做主。”林墨挑一挑眉,“父親不在家,我這裡看着,回頭給姐夫交代,他便知情,難道還要秋後算賬不成?”
賈母說道:“教他給你磕頭請罪。”
林墨嗤笑一聲:“若令姐夫知道,大約後悔教二表哥的傷這樣快痊愈。”
賈母愠怒:“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原是骨肉至親,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林墨正要說話,外有小丫鬟回道:“老太太,林家打發人來,有緊要事回報表少爺。”
賈母便道:“叫他進來。”
不過須臾,陳言喘籲籲入内,行禮起身時滿臉喜色:“給大爺道喜,大爺高中舉人,現有喜報送至家中,還請大爺盡早回去。”
一言既出,滿堂喧嘩,賈赦大喜:“快紮鞭炮、豎旗杆,問你太太支銀子,換成大錢到門口撒去。”
林墨更加驚喜:“可是準了?果然中了?”
陳言笑道:“連孝嘉親王都有表禮賜下,再沒有差錯的,舅爺傳話,兩宅通賞一月例銀,大爺院裡,再加一倍,現已修書給老爺送去了。”
林墨站起身,走兩步,又想起今日來意,向賈赦磕了頭,輕咳一聲,再朝賈母作揖:“給外祖母道喜。”
賈母便命鴛鴦将體己之物尋出許多,又催林墨:“你快回去,打發官報要緊。”
林墨八風不動:“姐夫在家,早不早的,有什麼打緊。”
賈母無法,隻得吩咐賈赦:“教人押着寶玉,就去洪家跪着,洪家哥兒幾時點頭,幾時教他回來。”
林墨這才罷休:“外祖母病體初愈,改日再來向您請安。”
幾乎同時,郭嬷嬷以“教養”之名,尋到王夫人頭上。
縣官不如現管,賢德妃在皇後手下過日子,至今又無子女傍身,王夫人哪敢開罪中殿宮人?向着郭嬷嬷百般賠情,許諾要對寶玉曉以利害。
郭嬷嬷滿面肅容:“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做下人的難辭其咎,寶二爺看姐妹作詩,并不是多大的事兒,隻不該在外頭宣揚,二太太是大家出身,自該曉得其中利害,聽說洪家極重規矩,連老聖人都稱許過的,小洪大人要咽不下這口氣,我們幾個死不足惜,府中小姐,乃至宮中娘娘,怕是極難全身而退的,離了這一層,林姑娘還是府上的外孫女,保不住她的終身,太君與二太太怕也難以心安!”
王夫人唯唯稱是:“原怪我疏于管教,嬷嬷放心,隻要保全外甥女兒的名節,洪家姑爺怎麼處置那孽障我們也願意領受。”
郭嬷嬷稍減怒氣:“二太太這樣說,可見是明理之人,姑娘們有閨閣才情,說的好了,議親時也算名聲,不阖林姑娘已為備嫁之身,我們的拙見,就讓寶二爺自承大意,原是為家中姐妹着想,不料把小洪大人寫給林姑娘的詩夾帶出去,所以釀成了這樣的誤會。”
王夫人連連點頭:“嬷嬷考慮的周到,我們一定不教姑老爺與洪家姑爺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