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焱愈發覺得疑惑,瞧着眼前擺放好的另一副碗筷,位置卻空着,她猜不準帝君又搞何種名堂。
有倒是想什麼來什麼,南宮焱悶聲品酒之際,餘光瞥見上位者正注視着她。
南宮焱神色自若,斟滿酒盞,含笑舉向帝君之位。
帝君回之以微笑,坐帝君身側的韓君後卻是掩面自飲,顯得悶悶不樂。而主位另外兩側分别坐着姜側君與玉美人,姜祈之喜形于色,懷抱着華昱家的小女和他人侃侃而談。玉笙則默默地飲酒吃菜,偶爾暗中打量南宮焱。
南宮焱久經沙場練就的敏銳直覺在宴上用得活靈活現,那幾位貴人間的氛圍不太融洽。
帝君擡手做出請,眼神微動,提醒她往外看。南宮焱得令,順着帝君的眼神朝門外張望。
此時舞姬似仙女下凡,分成兩列輕盈地躍入殿中央。她們個個身着粉白衣裙,梳着望仙髻,身上裝飾的金屬配飾随着舞姬的身姿扭動,相碰發出悅耳的聲響。
衆人見此皆拍手稱好,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南宮焱第一次在宮内欣賞舞姬獻舞,連她這個不懂音律舞蹈的門外漢都認為她們遠勝雅樂居頭牌男舞姬。
她們随樂聲而動,舞姿曼妙,令人流連忘返。
随着曲子高潮疊起,舞姬們的身姿搖擺地愈發靈活,衣裙搖曳,宛如翩翩起舞的蝶。
突然間弦樂應聲而停,舞姬面朝裡步步生蓮,适時聚成似花蕊般形狀的圓。當曲停之際,她們的腰如細柳,随風向外傾,同時将水袖輕柔地甩開,那景象恰如含苞綻放的梅花。
衆人還在為眼前一舞傾國傾城而啧啧稱贊時,一聲古琴的顫音又将他們的注意力引向舞姬。
隻見舞姬中央端坐着一位清秀俊雅的男子,一襲姜黃寬袖外袍,胸口處用銀絲繡着精緻的梅花紋路,搭配象牙白的内衫與黃色裡衣,層次分明,襯得撫琴人格外亮眼。
安平微微側臉,對着坐席上的南宮焱微笑颔首,頭戴玲珑金冠,束好的黑發如墨般滑至另一側肩頭。他手上動作不減,輕撫琴弦,連串的音調繞着指尖跳動而起,悠揚而婉轉,急緩相交。
安平這回眸一笑,南宮焱隻覺賞心悅目,心底隐約泛起漣漪。
此情此景,南宮焱不免多加相看,但細看之下,她忽覺安平有種熟悉感。
南宮焱迅速搜尋腦中的記憶,她與安平的初見在晨晖園,而在此之前他們或許還見過面。
安平的出場不僅使南宮焱入迷,更使帝君神情恍惚。
翩翩少年郎,撫琴尤相望。殿堂内的幺子宛如彼時南下初遇的他,帝君腦中思緒層層湧現,不禁凝望次位的玉笙。
玉笙并未發覺帝君那灼熱的視線,當下他亦被安平的模樣舉止所吸引,陷入無法逆轉的回憶裡。
這幕場景被旁側的姜祈之看在眼裡,嫉妒心作祟,在他看來帝君望向玉美人的眼神分明帶着深情。他又暗自抱怨今晚的韓君後心神不定,無法照看全場,這才使玉笙鑽了空子。
姜祈之生怕玉笙再次奪得帝君的寵愛,須得先下手為強斷了他的念想。他見南宮焱對着安平直愣神,心生一計。他連喚幾聲,才勉強将帝君拉回神,迫不及待地與她攀談晚宴主角間的小細節。
文祯見着姜側君的小動作,多少顯得有些膩煩。
她凝視着手中的酒盞,用南宮焱能聽得清的聲音,悠悠道:“四弟彈的可是古曲《梅花引》,當年他父親靠此曲及詩文奪得江南才子之稱。”
“話說君母南下巡查,對才貌雙全的他三見傾心,可謂英雄難過美人關!繼而庶子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坊間又多了段佳話。”
南宮焱回首注視文祯,靜待她娓娓道來。
“宮闱重重,擇良木而栖的神鳥亦禁不住長時間的禁锢。如今将軍是各方觊觎的紅人,不知你會選何木而栖?”她端着酒虛敬南宮焱,未等對方舉杯便自顧自地飲盡。
文祯的話已相當直白,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明白她的意思。
南宮焱對文祯的主要了解來自于狩獵期及朝堂,她的表現和傳聞如出一轍,慵懶随性、好男色、風氣不正……大抵都是些不好的評價。
北荒皇子病弱尚且會暗中使手段争奪皇位,何況身子康健的三公主呢。或許某人僅是在作着扮豬吃老虎的戲碼。
選與不選皆是陷阱!
“恕臣愚鈍,三殿下言下所謂何意?”南宮焱索性裝聾作瞎,咬定自己沒領會其意。
文祯料及她不會作答,緩緩放下酒盞,提壺再次斟滿。她将酒盞抵着唇,臉上挂着耐人尋味的笑,用眼神提醒她往前看。
南宮焱移開目光轉向文祯指引的方位,隻見大公主與二公主先後對她舉杯敬酒。
刹那間,一個大膽的猜測刺激着她的頭腦——或許那封憑空出現在将軍府的書信來自于她們中的某位。朝中大臣各有主張,明裡暗裡藏着私心,但犯不着由臣子出面傳遞危險書信。
南宮焱笑意盈盈,坦然地端起酒盞與她們共舉杯暢飲。
好在此時正值曲終,席間傳出陣陣喝彩聲,衆人皆稱贊安平琴技着實精湛,隻覺餘音繞梁。
喧鬧聲适時打破她們四人之間微妙的聯系。
安平起身向衆人施行謝禮,用餘光時不時窺視心上人的神情變化。比起他人的喝彩,他更想知曉南宮焱的評價。
“吾兒一曲《梅花引》彈得遊刃有餘,曲調宛然動聽。若非今日南宮卿參宴,吾是否還未有機會聽得安平彈奏呀。”
帝君瞧見安平彈奏時偷瞄她人的小動作,還不得抓住機會打趣他。
“君母又在拿我說笑。”安平微微低首掩飾羞紅的臉。
“好好,吾不說,吾兒快入席用膳。”帝君朗笑聲連連,目送安平欣然走向南宮焱,她興緻高漲,“大家繼續暢懷吃喝,歌舞莫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