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雨水紛紛。
男人收起紙傘,拍了拍肩膀的雨花,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的體現,他一進太學,雨就漸漸停了。
走進學堂,學子們都已打開窗,空氣裡湧進了幾分雨後清冽的草木味兒。
“長赢,今日來得稍有些晚了。”
謝懷瑾難得能遇到一次比徐長赢還早到的情況,還沒等徐長赢坐下,他便開始迫不及待地打趣起來:“莫不是貪得那溫柔鄉,一睡不起了吧。”
和徐長赢同窗半年有餘,謝懷瑾早就知道他已成婚,隻不過對方的家世身份,身材樣貌統統不知,就連畫像都沒見徐長赢身上懷揣過。
說對,也不對。男人擡手撫了撫額角,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好似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引起他的情緒變化。
徐長赢的确是陷在了那溫柔鄉裡,隻不過是昨晚春雷滾滾,蘭時怕雷,一晚上都沒個安穩,他陪了她一宿,把白術最喜歡的話本子當作孩童讀物,一句一句地念給她聽。
沒想到她還挺喜歡,倒是越念越清醒了,再加上出門時下了場大雨,這才來晚了。
徐長赢沒有和别人聊家中秘事的喜好,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就把謝懷瑾的胃口吊得老高,他兩耳不聞窗外事,收拾筆墨紙硯,剩下某人在原地抓耳撓腮,撓心撓肺。
“诶,對了,謝兄徐兄,你們倆昨天怎麼沒去徐國公府的夜宴啊?我記得國公府應該是給書院所有人都發了請帖,難不成你們沒收到嗎?”坐在前桌的男子轉過身來,一臉好奇地詢問着兩人。
隻見他五官端正,氣質圓滑,雖同周圍所有學子身上穿着的儒衫相似,可他身上的儒衫卻針腳細密,腰帶處還用金線點綴,垂挂的玉佩肉質細膩,種水上佳,頗有種“鄉間暴發戶隐藏财富來上學”的感覺。
“收到了,但我昨天陪長赢去書肆,時間來不及,幹脆就沒去了。”謝懷瑾無聊地玩弄狼毫筆,随口回答韋宗鴻。
徐國公府重文,忠義侯武重武,兩家在朝上雖經常打照面,可私下聯系不算緊密。
這次國公府設流水宴,宴請汴梁學子慶賀世孫徐承修周歲,謝懷瑾借着徐長赢要去交書的由頭給溜了,母親近幾日剛順利誕下一雙龍鳳胎,兩個小家夥細皮嫩肉的,不知多可愛,他每天散學後都趕着回家和他們玩,哪兒還記得什麼周歲宴。
謝懷瑾吩咐下人尋了幾個最近城内流行的小玩意兒,代為給那世孫送去,也算是不拂了國公府面子。
“可惜了,你們沒能親眼見到國公府的小世孫,奶娃娃一個,長得可标緻伶俐了,世子徐時宴芝蘭玉樹,氣質穩重,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哥兒!嘶…這麼一說,徐兄,那世子長得跟你還有點像呢,特别是這鼻子和嘴巴。”
徐長赢從小便聽着周圍的人誇他長相溫文,隻是沒想到,到了這寸土寸金,人才濟濟的汴梁,誇贊之聲也不見少。
“韋兄謬贊了,長赢何德何能,同徐世子相提并論。”
“唔…聽韋兄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點像。”謝懷瑾在腦子裡拼命挖出徐時宴的樣子來,最近一次見徐時宴,是在三年前大街上偶遇,其貌顔丹鬓綠,如圭如璋,和身旁安靜看書的男子,确實很像。
徐長赢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左耳進,右耳出,見夫子進來,兩人還在聊天,便使了使眼神,專注上課了。
距離和白清周的一月之約,已過十日,早上目送完徐長赢上學後,大雨暫停,蘭時也帶着白術再次前往慶豐樓。
白清周這幾日可是坐立不安啊,天天天沒亮就來到慶豐樓坐鎮,待到夜晚關門,再無精打采而歸,酒樓裡的夥計都一臉不解:白老闆這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男賓一位,女賓一位,男賓兩位,老婦人一雙…”
這天他又搬着張小圓凳,坐在慶豐樓門口,百無聊賴地數着來往人群時,突然看到兩個清新亮麗的女子從街角的方向走來,令人耳目一新,白清周定睛一看:嘿,這不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嗎!
“蘭時小兒,白術小兒,你們可總算來了,我這幾天等到脖子都伸長了老一截兒!”
他連忙向前迎去,憨厚的面容上挂着友善的微笑。
蘭時聽到他如此逗趣的說法,心裡明白時候差不多了:“白老闆,最近家中事務繁多,得了空我就來了,進去說吧。”
“好好好,我們去二樓。”
跟着白清周的指引,三人進了二樓天字号房。
耐着性子等夥計替兩人斟茶,都退下後,白清周便再也按耐不住地從衣袖裡拿出那張寫有膳材的藥方,“蘭時小兒,你那方子我私下可跟大夥們都試了,那滋味真的豈能是一個香字了得啊!”
白清周說着說着,隻覺着這口中唾沫又升了起來,滿腦子魂牽夢萦的都是那一口香。
他抓緊咽了咽口水,回過神來說正事:“你看這方子,我都已經捂了十天了,這十天裡我可是茶不思飯不想的,真的是揣着金子沒處使啊,我到底什麼時候能開始賣啊?”
“現在即可。”
蘭時輕飄飄地抛下四個字,砸得白清周頓時樂不可支。
現在?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像出門撿到金元寶!
白清周立刻亢奮地原地轉圈,從腳下微微發震的木地闆上,蘭時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嫣然一笑:“這羊肚菌太子參湯,如有需要也可将太子參換做富有膠質的花膠,加鴿子肉,這樣不僅老百姓也可以買到,耗材也相對平價。”
說到這兒,她又生一計:“在店内靠近門口的地方支一處攤子,現熬現煮,香氣彌漫,能吸引更多人來。”
“好好好,我這就去!”
白清周顧不得禮數,就這樣将兩人留在屋内,自己火急火燎地跑到後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