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為國争光的。”
季芳宴一時笑得喜慶,巴不得當場認了這個親家。
她忘了當年自己找對象,要求是體格健壯孔武有力,最好麼是個運動員,平日裡自己最愛看體育頻道了。媒人說沒問題,包的,結果找來了一個一米六的下圍棋的。小矮個一下棋桌就蔫頭蔫腦,對着季芳宴的臉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額上冷汗直落。
貨不對闆,她看不上。
矮個結結巴巴地說,改天你來看我下棋吧。她左右周末沒什麼事,就去了一趟。
然後被矮個落子時劈啪作響的意氣風發模樣,騙了很多年。
“孫大姐這麼早來啦,快請進,一起吃點早飯,我們家見秋還沒起床。”季芳宴熱情迎接。
孫建花還支吾着沒開口,季芳宴已經風風火火地竄到二樓,喊人起床去了。
撲了個空。
二樓小閣樓裡,窗戶還大開着,帶來的換洗衣服都不見了,桌上,一沓紅色人民币用鎮紙壓着,晨風拂動,紙币邊緣翩飛。
丫頭跑了,連一張紙條都沒有留。
金蟬脫殼,一走了之,好啊,跟老媽用上三十六計了。
季芳宴強壓怒氣,深吸一口氣,下樓應付孫建花。
下樓的那一瞬,季芳宴一秒變臉,滿臉堆笑:
“哎呀孫大姐你看這事,我那不争氣的丫頭,她大半夜,跑了!”
孫建花一愣。本來她厚着臉皮來敲季芳宴的門,就是想說自家侄子淩晨給她發消息,說有事先回江陵了,來不了相親。這下,女方也放了鴿子。孫建花心下一松,把堵喉嚨口裡不成句的道歉吞下去,也不搓手了,跟着笑起來,學舌一句:
“啊哈哈跑了跑了……”
季芳宴怕她不滿意,從屁股兜裡掏出手機,正色道:“孫大姐放心,這事我非給你個交代不可,你等着。”
然後當着孫建花的面,撥通了庭見秋的電話。
那邊接得倒很快,也不挂電話,用“嗯哦啊”三字不變應萬變,消極抵抗,任季芳宴把圍棋損人害己沒前途颠來倒去說了十分鐘。
孫建花一旁聽得膽戰心驚。
要不是牌桌上,自己一時忘了自家侄子拿的是什麼項目的世界冠軍,象棋跳棋還是五子棋,說得語焉不詳,不然挨這一頓毒舌快嘴的罵的就是自己了。
等季芳宴嚷嚷着“管不了你了氣死我了”挂了電話,孫建花小心翼翼地:
“圍棋不也挺好,你家孩兒她爸當年不就是圍棋……”
季芳宴一個眼刀抛過去:“死人的事哦伐要再提了。”
孫建花不死心:“最近下圍棋有前途的哦,一個談戀愛的綜藝上不就有一個長得帥帥的小夥子,以前下圍棋的,現在火了還接代言呢……”說着一指季芳宴手機的老年智能機。
孫建花說的是仇嘉銘七段,三十歲急流勇退,仗着首屈一指的皮相,上了個戀綜,積攢了不少粉絲,季芳宴的手機就是他新接的代言。
季芳宴趕緊松手,把手機丢開一邊,大罵晦氣。
孫建花心中暗想,這相親還好是黃了,不然高低得有一段腥風血雨。
*
火車靠站後,謝硯之一路将庭見秋送至江陵火車站門口,才将背包還給她。
庭見秋接過,對他一笑:“謝謝你啦。”
“想表達感謝的話……”謝硯之掏出手機,“加我微信,幫我看看棋。”
庭見秋大大方方掏出手機亮出二維碼,謝硯之走近兩步,舉起手機掃碼。叮。
微信名是“見秋”,頭像是一隻黏土捏成的搖粒絨小貓,兩腳開叉擺在桌上,龇牙咧嘴地裝着兇。路上閑聊的時候,庭見秋說過室友羅佩佩非常擅長做手工,想必這就是羅佩佩的貓塑傑作。
謝硯之飛快掀起眼皮偷瞄她一眼。挺像。
直達江陵大學的公交車到站了,庭見秋背好包,朝他揮揮手道再見,快步向前,又想起什麼,回身,一頭濃密的卷發在曉風中獵獵而動。庭見秋大聲喊道:
“你是不是要去參加雲松杯了?加油,謝硯之,好好下,給他們點顔色瞧瞧!”
謝硯之不語,淡笑着朝她揮手道别。
下了二十多年棋,登頂九段,名列國手。勝負、成敗、有無頭銜,甚至有沒有棋下,于他早就沒有那麼多所謂了。
但這一刻,少女眼裡灼熱的光彩好像喚起了什麼,讓他心神微動。
居然真的想給誰點顔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