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刻鐘,慕景淮持杆,釣魚似的釣了根胡蘿蔔在騾眼前,優哉遊哉地騎着騾過來。衆人商請他到江家暫住幾日,他并不客氣,爽快應承。
見他絲毫沒有從騾身上下來的意思,江子衍道:“該輪到我騎了。”
慕景淮牽着缰繩,滿不在乎地微笑:“我是客人。”
知他身份尊貴,衆人紛紛勸江子衍多多忍讓,不要計較。
“客随主便。”江子衍置若罔聞地挑眉,飛身上騾,動作潇灑,一氣呵成。騾有些受驚,踉跄了幾步,硬挺着總算站穩。
二人身形高大,騎着騾如山壓稻草,象踩蝸牛。衆人不忍直視,隻覺那騾可憐。慕景淮示意江子衍下去,他并不配合,說道:“要下也是你下,這位置本是我的。”
慕景淮笑道:“你坐穩了,别摔下去。”
江子衍抓緊他的腰帶,道:“我拉你當墊背,要摔一起摔。”
知他臉皮厚如牆,慕景淮無奈笑道:“你在我後面,你才是墊背的。”
江子衍嘴角上揚,自信十足,“不妨事!我跑得快就成。”
見兩人舉止親密,不分尊卑,懼着天家威儀,怕江子衍惹出事端,江元保給江攸遞了個眼色。江攸會意,扯着江子衍的衣角,道:“哥,我們還是買匹馬吧。我剛才看到一匹,好像不錯。”
“亂花什麼錢!”江子衍俯身朝他腦門上彈了一指頭,道:“你若當家,江家非敗了不可。”
江攸吃痛,捂着額頭腹诽:“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見江子衍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意識到心思被看穿,江攸連忙捂住嘴,小聲嘟哝:“,哥我沒罵你!”
從小到大,江子衍總能一眼将他看穿,他打架打不過,是真的惹不起。
江子衍笑道:“諒你也不敢。”
衆人原路返回,江子衍和慕景淮騎騾随行。路人紛紛側目,見是江子衍,錯愕咋舌之餘便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江家的嫡次子,固然千般萬般好,卻放蕩不羁,沒個正形。别說與男子同騎一頭騾,就是與男子成婚、與身下的騾子成婚,也沒什麼奇怪!何況鬧出撕票的大烏龍,更是叫人匪夷所思,大開眼界。
卻偏偏,這樣的性子極招女子喜歡。歡呼聲衆,沒一會兒便有少女含羞送來瓜果,噓寒問暖,還有送鞋子、送手巾、送香囊、送書信的。見慕景淮同樣芝蘭玉樹,毫不遜色,又有不少調轉塞至他手。
那騾不堪重負,越發舉步維艱。為方便騎乘,慕景淮将物品遞與旁人,說道:“你挺受歡迎。”
江子衍歎息:“今日卻叫你搶了風頭。”
慕景淮笑而不語。
想起方才在集市上見過吳茉兒,江子衍道:“方才我在街上看到嫂嫂,是不是該叫她回來?”
“嫂嫂?”江攸納悶,“哪個嫂嫂?”
江子衍旁系的兄嫂有二三十對,加上母家及各房姻親就更多了。
江子衍道:“江伍氏,我先兄的堂客。”
江伍氏,不是在止心居裡關着嗎?因着慕景淮在場,衆人不敢講述詳情,隻語焉不詳,含糊其辭,“她應該在府上,你是不是看錯?”
江子衍道:“我剛與她打過照面,近在咫尺,你說我會不會看錯。”
慕景淮道:“我也見了。”
衆人瞬間了然,這江伍氏隻怕是跑了!
她究竟怎麼跑的,衆人來不及思考,隻趕緊派人去抓,又怕敗露壞了名聲,忙尋了個借口,“估摸着是采買東西。天色不早了,還是趕緊尋她回來,以免遇上危險。”
但對吳茉兒而言,哪裡都不如江家危險!
衆人發現吳茉兒的時候,她早已換了男裝,沿着官道正往京城趕。
憑着敢講敢問敢誇敢扯的性子,吳茉兒不僅搭上便車,還喜獲地圖一張,經指點,知道了基本路線。
她已經計劃好,雖然這大朗朝的京城比不過北上廣深,但天子腳下,勢必富貴繁華,機會也多。她不說大富大貴,憑借能力,混個溫飽應該沒問題。
如有機會,則盡力争取,力争上遊。她可不是坐以待斃,等待别人施舍的弱女子,将命運交付他人,得到往往并非憐惜,而是背刺。她要想辦法,最大化地保護自己,維護自己的利益。
到了一岔路口,往下走便能到達騾車的主人家。主人夫婦一口一個大妹子,熱情邀她上門做客。一路上,婦人将自家情況透了個七七八八,知道他們做客是假,為弟弟牽線是真,吳茉兒下了車,客氣拒絕:“多謝大哥大嫂,我得盡快趕路,不然這城門關了,隻能露宿荒野。”
大朗朝有宵禁,到了天黑便城門緊閉,不予出入。吳茉兒腿傷未愈,行走緩慢,僅靠走的話,基本上剛剛好。夫婦倆也不勉強,拱手道:“大妹子後會有期。”
吳茉兒抱拳,“後會有期。”
出門在外,财不露白,她将自己買的糕點果子分出一些給兩人。兩人路上已吃了不少,本欲婉拒,她強塞過去,笑道:“給孩子嘗個鮮!”
兩人欣然收下,一高興,索性将随身攜帶的柴刀贈與她防身。那柴刀有一尺多長,頭彎彎,鏽迹斑斑,唯刃處磨得光亮,雖有些卷刃,卻寒光閃爍,一看就很鋒利。
吳茉兒吓了一跳,急忙推脫,“你們吃飯的家夥,我真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