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衍側着臉,靜靜地等下文。吳茉兒努了努嘴,糾結一番,擡眼凝視着他,鄭重其事道:“江子衍,你可信我?”
現在的處境,她極度需要盟友,而信任是基石。若不信,便要孤軍奮戰,自己想辦法。要麼耗費心力,尋求薛定谔的可能。
對她而言,唯有信任的成本夠低,才能增加生存的幾率。
江子衍心裡“咯噔”了一下,嫂嫂江伍氏從不會直呼他的全名。
他避開吳茉兒的眼睛,緩緩點頭,“我信。”
近乎本能的,他就是信她。
吳茉兒仿佛撥開雲霧見青天,歡喜之餘,滿腹的委屈竟開始釋放。眼淚湧了出來,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近乎乞求地道:“你會幫我的,對嗎?”
江子衍正有此想法。但見吳茉兒落淚,驚得不知所措的同時又有一絲憐惜。他将手巾遞了過去,再次點頭,“我會。”
期待成了現實,吳茉兒很開心,但心裡更多的是混亂。她接過手巾擦拭淚痕,越擦眼淚越多。眼見着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她倍感煩躁,一氣之下竟将手巾摔了出去。
江子衍目瞪口呆,默默撿起手巾,疊好放在桌上。他心裡也跟着不好受,沉默許久,問道:“你需要我怎麼做?”
吳茉兒咬着唇,用力将眼淚憋回去,待情緒緩和,組織了下語言,道:“我想請你去見牛大的父母,告訴他們牛大死了。然後你什麼都别再講,隻要給錢,他們要多少都盡量給,算我借你,給錢的時候一定要觀察下他們的反應,回來告訴我。”
“嫂嫂見外了。但凡你要,我有的都會給。”江子衍笑了笑,疑惑不解,“不過我想知道,為什麼要給他們錢?”
吳茉兒道:“我懷疑牛大不是親生,他被自己的父母給賣了。”
龍生龍,鳳生鳳。一群市井無賴中間夾了個老實怯懦的,實在太過違和,大概率是基因出現了變異。她要試試,他們之間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江子衍應了一聲,“好。”
他明白吳茉兒的意思。那牛大被孝道蒙蔽雙眼,舍身嫁禍,但其實是被自己的黑心父母所利用。他也好奇整件事的前後始末,打算着手解決。但更令他好奇的是,嫂嫂江伍氏怎會轉了性子,變成當前模樣。
次日,天蒙蒙亮,江族長領着江子衍祭祀父母祖先。
三牲六畜,果品香燭,擺滿祭台。江子衍對着牌位一一叩拜,祭完,待其他人離去,開門見山道:“二爺爺,我嫂嫂的事,我想查清楚。”
事已至此,無論何種結果,對江家而言,都是醜事。江益清雖為族長,多方顧慮,亦是進退兩難。他看着祖宗牌位,許久,道:“這事恐怕難成。”
江子衍道:“成不成的,總要試試。”
江族長道:“這事有損江家的名聲。”
江子衍道:“我會慎重。”
江族長道:“送她做姑子去罷。”
江子衍道:“就算做姑子,也要先查清楚。”
江族長道:“你落不到好。”
江伍氏死了,江子衍亦能受益。但他對身外物看得很淡,道:“我哥托我照顧她。”
江族長為江子珩感到惋惜,歎了聲氣,道:“别找我幫忙。”
江子衍不在乎地笑了笑,道:“二爺爺您别添亂就行。”
江族長氣結,吹胡子瞪眼,道:“我是你尊長!”
江子衍根本不怕他,仍然笑着,道:“二爺爺我錯了。”
江族長無奈,道:“你啊,罵你鼈孫一點不屈!”
江子衍道:“隻要二爺爺開心,罵什麼都行。”
“小王八犢子!”
江族長雖罵,眼中卻盡是喜愛之色。他就着江伍氏的事好一通分析利弊,見江子衍再三确認要查清事實,知道說服不了,便罰他在祠堂多跪了一個時辰,又道了句“盡快處置妥當”後,由着他去處理。
江子衍應了聲“是”,欣然接受懲罰,随後找到江元成,先一步去見牛大。
牛大關在祠堂内設的私牢中,多日不打理,早已胡子拉碴,頭發淩亂,雖說換了衣衫,卻仍舊邋遢。
渾渾噩噩、心灰意懶的氣息撲面而來。
江子衍嫌棄地擋住口鼻,喚道:“牛大。”
牛大蜷着身子,側躺在稻草堆裡,閉着眼,動也不動。江元成拿出鑰匙給江子衍,示意他可以進去喊。
“算了,我隻是好奇這所謂的奸夫長什麼模樣。”隔着鐵欄,辨清長相,江子衍嗤笑一聲,不屑道:“這種貨色也敢出來栽贓,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他嫂嫂喜歡他哥那樣沉穩幹淨、有禮有節的男子。沒人在嘗了甜頭之後選擇離經叛道,自找苦吃,牛大欲行不軌倒是有可能。
這事由他一手促成。江元成難免心虛,讪笑道:“這事誰也說不準。反正都是别人說,我聽族長的,族長說什麼就是什麼。”
知道江元成向來喜歡推脫責任,江子衍放棄了從他身上套取信息的念頭。他盯着牛大,一言不發,一面忖思如何籌謀以達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