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旺也急了,“不成!大發跟我姓,我應該最多。”
“這怎麼辦?”江子衍故作為難,“我隻有這麼多錢,三個人不夠分啊。”
知道江子衍故意引他們内鬥,江元達直歎他性子頑劣,搖了搖頭,提筆記錄下整件事的始末。
牛旺跟周大嗓左右為難,他倆都想獨吞,但實在摸不準江子衍的心思,生怕他一個念頭,雞飛蛋打。
兩人面面相觑,久不言語。江子衍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玩味一笑,道:“這樣,我再加五兩。我有件事想知道,你們誰答得多答得好,我就錢給誰。”
他掏出幾塊碎銀,抛上抛下地玩弄。兩人看着那銀燦燦的顔色,神情貪婪,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兩人争先恐後地告知一切,唯恐自己說得少了拿得少。言畢,江子衍依約拿出錢财,銀稞大大小小,燦比日光。牛旺和周大嗓這輩子未見過這麼多錢,瞪直了眼,張着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兩人上手便要抓,江子衍打掉兩人的手,“慢着!”
他年富力強,且随身佩刀,兩人不敢造次,隻能眼巴巴地将手縮回。江子衍好奇問道:“你們拿了錢,打算怎麼處置?”
周大嗓急不可耐,道:“換……換老婆!換個年輕漂亮溫柔賢惠的老婆!”
牛旺道:“我要看病,再買副好壽材。”
“……”
江子衍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想到牛大,試探性地道:“對了,牛大的屍首尚在我家,你們要的話,我派人送過來。”
“不要!不要了!”牛旺隻顧看錢,連連擺手,道:“要了幹啥?還得找地方埋,草席子也要花錢,您家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區區草席與那賠償數額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江子衍替牛大心寒,“他也算孝順。”
牛大閑暇時常上山采藥,煎了給牛旺吃,還捉兔子山雞給家人改善夥食。前一腳他對他牽腸挂肚,鷗水相依,後一腳便毫不在意,棄如敝屣。
牛旺不屑,道:“他要是真孝順,就為我考慮考慮。他死了,我還活着,得吃得喝。”
周大嗓的想法跟牛旺差不多,要錢不要人。
江子衍道:“你們别後悔。”
在足夠的利益前,任何人都可能淪為棄子。倘若真的一命嗚呼便罷了,隻是這棄子尚在人間,若回歸,将情何以堪。
“後什麼悔?”周大嗓道:“人活着不值錢,死對了才值這麼多錢!我隻會想,死得好!死得值!”
“……也是。”江子衍無言以對。
談話結束,江元達亦很快停手。他洋洋灑灑寫了十餘張,有收據,有文書,事無巨細,一絲不苟。寫完,他念了一遍給牛大一家聽,待人确認,依次按上手印,錢據兩清後方叫人離去。
江子衍佩服得五體投地,“善通叔!還是你處事周到,非常人所不能及。”
江元達笑罵:“我上了你當!你小子根本不是想讓我爹誇我,你隻是想讓我記下來,順道作證——是為你嫂嫂的事吧?不過,這跟牛大父母有何關系?”
“善通叔您真聰明。”江子衍不慌不忙,眼含笑意,道:“對了叔,我嫂嫂的事您都有記錄吧?”
江元達道:“記了。”
身年縣丞,他已養成習慣,稍重要的事都會文書記錄,方便核對查閱。
江子衍道:“煩您借我瞧瞧。”
江元達點頭,“行。”
回城的路沒那麼趕,他叫兩個皂吏先走,留下來與江子衍閑談。末了,江元達道:“你嫂嫂好生厲害,連我爹都敢罵,氣得我爹一天沒吃飯。”
“真有那麼厲害?”江子衍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了想,得出結論,确實夠厲害。以他所知,遇上不堪之事,江伍氏隻會拼命自證,甚至可能以身殉道,以死明志。
“以死——”江子衍蓦地心驚。腦中浮出一個可怕且匪夷所思的念頭,他拼命搖頭,終止掉這個荒唐的想法。
“不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