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伍氏很喜歡吃芋頭,做的芋頭亦相當可口。但吳茉兒對芋頭過敏,一吃就渾身長紅疹,瘙癢難忍。有過敏藥她就勉強吃兩口,沒有就一口不吃。
吳茉兒本能地恐懼,但顧慮當前身份,不得不掩飾,“沒有沒有,喜歡的要留到後頭。”
她夾了塊芋頭,胡亂嚼了幾下,便囫囵吞棗似的咽下喉頭,梗得差點背過氣去。
見她咳了好一陣,一臉難受地給自己順氣,江子衍道:“不喜歡就别勉強。”
猜測成真,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處理。
新的人,猶如舊瓶裝新酒。他喜歡和她相處,但裝聾作啞,又感覺對不起兄嫂。拆穿揭露,則意味着他不得不直面江家的龌龊,以及嫂嫂江伍氏的死亡——人死了,肉身還活着,沒人會相信。信,又是雙輸的結局。
難得糊塗,竟成了當下最好的選擇。
“他的家隻剩下他一個了。”
江子衍突然很恐懼。他給吳茉兒續了杯茶,吩咐仆從将所有含芋頭的都撤走。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吳茉兒輕“哦”一聲,喝茶潤過喉嚨,再度伸向喜愛的肉包。
擡眼間,她看見江子衍眼睛紅紅,忍不住道:“你哭了?”
美男落淚,落得莫名其妙。吳茉兒如坐針氈,想安慰卻無從下手,糾結之下,她将肉包重新放了回去。
江子衍忍俊不禁,抿嘴笑道:“沒哭,我怎麼會哭?是睫毛太長,掉眼裡出不來。”為證實自己所言非虛,他刻意揉了揉眼睛。
“噫,這理由比沙子進眼高級。”
吳茉兒盯着江子衍看了看,隻見他睫毛濃密纖長,微微上翹,像飛起的屋檐,不禁羨慕得一塌糊塗。
這是她用維E用生長液塗了又塗都搞不來的先天優勢!隻可惜,這麼好看的男人,她雖近水樓台,卻礙于禮法隻能看看,不能拉來談戀愛。
“暴殄天物!”
吳茉兒克制着上手摸的沖動,道:“要不要我幫忙?”
江子衍道:“不用,我好像弄出來了。”
“哦。”吳茉兒指着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示意,“你好像眼腫了。”
這顯然非一時之功,是非緣由,她摸不準脾性,不敢提問。
江子衍愣了愣,道:“有嗎?”
吳茉兒點頭,道:“有。”
江子衍啞然,道:“這怎麼辦?我今天出門,若人瞧見,恐怕會笑話。”
吳茉兒将最後一顆水煮蛋遞了過去,道:“你用雞蛋敷一敷,應該會好些。”
“多謝。”江子衍接過雞蛋,在眼皮上橫着豎着蹭了幾蹭,感覺不對,索性放棄,“還是你給我弄吧。”
“可憐的孩子啊!”吳茉兒感歎自己尚未婚嫁就已開啟帶娃模式,這江子衍擺明了就是老天送給她的假兒子。但她能提供的隻有這點情緒價值,為了苟活隻能抱緊大腿。
雞蛋溫熱,溫度剛剛好。吳茉兒起身,剝開蛋殼,握着雞蛋在江子衍的眼皮上滾了一遍又一遍。出于謹慎,還特意檢查了下他眼膜上有沒有雜質殘留。
江子衍垂着眼睑,聲音低沉:“對不起。”
吳茉兒甚是納悶,停下手,問道:“你對不起什麼?”
江子衍怔了怔,道:“你不怪我?”
無論軀殼裡裝的是誰,她都替嫂嫂受盡苦頭,是他沒有盡好看護的責任。
“有什麼可怪的?”吳茉兒笑了,雲淡風輕,“又不是你害的。就算是你害的,無心之舉又有什麼可怪。”
吳茉兒承認自己有時确實脾氣很差,卻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隻要不是故意害她,就沒什麼可計較。
江子衍呆住,醞釀一番,道:“若不是我,你不會變成這樣。”
吳茉兒尋思着她是酒大了才穿越過來,也怪不到江子衍頭上。想到他說的應該是江伍氏,她對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前情也不熟,隻是感覺江子衍對江伍氏很依賴,甚至帶點讨好性的予取予求。
她猜測江子衍應該做過什麼傷害江伍氏的事,非有心,卻過不去這個坎。她不是個喜歡用别人軟肋去拿捏控制的人,也不想兩人之間有龉龃,便開解道:“你隻是凡人,很多事不是單憑一己之力就能決定。若能挽回,就努力争取;不能就看開點,學會放下。”
為了增加說服力,她拽了句自己會的為數不多的佛偈,“佛曰,凡所有相,皆屬虛妄,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是個善良通脫的人呢。江子衍笑了,笑得光風霁月,坦蕩開懷,“有道理。”
往事不可追,但眼前人,他定要想辦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