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聞禛又捧着臉,親了親小狗的唇角,珍惜極了。
他眼裡的心疼就像是綿綿的針,一針針地紮在沈揚戈的心口,又疼又癢,可卻又将他破敗的傷口縫補起來。
沈揚戈感覺胸口沒有那麼空了,沒有風嗚嗚穿過了,透心地空。
被剜開的地方,開始發癢,連帶着他的手心,脊背,都開始滲起細細密密的癢意。他攥緊了手掌,指甲深深摳入掌心,恨不得剝開血肉,好好磨上一磨,緩解深入骨髓的癢意。
你再多看看我。
你再多愛愛我。
沈揚戈用手環過面前人的腰,攥住衣擺,輕輕阖目,就像攀住了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揚戈!”
突然,一道驚雷炸醒了他的绮夢,熟悉的聲音響起,沈揚戈渾身一震,他下意識就松開手,拉遠距離,緊張盯着院外。
隻見魁梧的身影大步邁過院門,是雷雲霆來了。
他看見兩個小輩湊在一起,眼角紅紅的,尤其是沈揚戈,一副反應過激的模樣,便擰緊了眉頭:“你們這是做什麼?英娘問中午吃什麼,說四處找不着你們,怎麼躲這兒來了?”
“我、我……”沈揚戈一緊張就結巴。
甯聞禛卻絲毫不懼,他自然牽起了沈揚戈手,十指緊扣。
“雷叔,知道了,我們這就去找她。”
“聞禛……”沈揚戈聲音都變調了,他的掌心發冷,有種被長輩當衆抓包的驚惶。
可意料之外,古闆的雷雲霆似乎并沒有在意,或許在他眼中,沒有什麼異常,好似他們本該如此親昵。
“好的。”他點點頭,繞過兩人,又交代一聲,“哦對了,揚戈,給你做了個新的筆架,心心念念的紫竹的。”
沈揚戈被甯聞禛拽着往外走,他本還同手同腳,聞言卻腳步一頓。
紫竹筆架,這是他在遊記裡讀到的,幽都裡沒有竹,他卻心心念念想要一個。
他央着雷叔用沙棠木給他做一個。
雷雲霆答應了。
小山形,小小的,上面刻着小雀。
可最後他都沒見到那個筆架。
“給你放書房了,記得去看看!”
身後傳來了雷雲霆的喊聲,沈揚戈沒有轉頭,隻揮了揮手。他眼中水光細碎,揚聲道:“知道了!”
甯聞禛牽着沈揚戈踏出了城主府,一路上多熱鬧,他大大咧咧地同所有人打招呼。
“齊大哥,你那扇子挺好看,給我瞧瞧。”
“去去去,落你手裡還有回?”那人防賊般摟緊了寶貝。
“宋姨,中午要吃面條。”繞過齊嚴駱,甯聞禛迎了上去,沖着宋英娘笑道,“揚戈餓了。”
“你呀。”宋英娘停下腳步,她握着把小青菜,沾了泥土的手捏了捏沈揚戈的臉頰,又沖着甯聞禛笑嗔道,“是小甯餓了吧,再給你們窩兩個蛋,一人一個。”
甯聞禛笑眯了眼,他點頭:“嗯。”
他依舊牢牢扣着沈揚戈的手,所有人都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沈揚戈本像驚弓之鳥一般,小心窺探着旁人的反應,可得到的都是善意的笑。
就好像他們擁抱、牽手是多麼見怪不怪的事。
好像他們本該相愛,本該被祝福。
甯聞禛轉過身,用指腹一點點抹去沈揚戈臉上花貓般的泥印。
他說:“揚戈,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很遙遠的地方回來了,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可得到的卻是沈揚戈茫然的目光:“聞禛,你說什麼?”
他隻見到面前人的嘴唇翕張,耳朵像是堵了一層棉,聽得模糊。
甯聞禛笑意一頓,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莫名被抹去的字——也許這就是最大的禁忌,是他無法告訴沈揚戈的事。
見那人目露擔憂,他搖搖頭:“沒事。”随即目光溫柔:“揚戈,歡迎回家。”
沈揚戈笑了,聲音哽咽,他重重點頭:“嗯!”
似乎怕甯聞禛注意自己的失态,沈揚戈趕緊低頭,目光又落到兩人緊扣的手上,像是找到了什麼心愛的寶貝,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
好不容易撇開視線,才放下,他忍不住又瞟過去,偷偷翹起嘴角。
真好啊。
聞禛的手溫暖,柔軟,像是陽光曬暖了草垛,源源不斷的溫度緩解了他的惶恐。
小狗探出了蠢蠢欲動的腦袋,他邁出了并肩的第一步,沖着對面走來的華月影招呼道:“華姐姐,你又有新紙鸢了。”
華月影吓了一跳,看清來人後,将三角紙鸢往前一送:“揚戈,你要嗎?我們一起偷溜去外頭玩會兒呗!”
“不不不,你想挨罵,我們可不奉陪了。”沈揚戈粲然一笑,他握緊甯聞禛的手,快步躲開了。
“要是雷叔發現你又偷溜,一定又要念叨了……”
“揚戈,你可千萬保密啊!”華月影在身後急得跳腳。
“知道了——”沈揚戈牽着甯聞禛跑了起來,活像是撒歡的小狗,馬尾高束着,墜着的紅繩那麼鮮豔。
他一路逛着,同那些熟悉的面孔打招呼,問問天氣,談談花鳥,和擺攤的小販說要在院裡新栽一棵沙棠樹,甚至比劃着方向。
那些人笑着擺手,告訴他,樹長起來要很久的。
沈揚戈蹲在地上,笃定道:“我可以等。”
不管要多久,我都會等。
甯聞禛一直含笑看着他,任由沈揚戈将自己牽着,他們嘀嘀咕咕、小聲絮叨着,一路走過了那條熟悉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