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它是陽靈孕育之地,我找了許久才找到。那裡我設了陣法,你用流光盞采集每日落在左側石上的第一縷晨曦,那就是琉璃熔。”
“琉璃熔?”沈揚戈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他回憶片刻,忽而靈光乍現,“是加入器胚,可以千變萬化,凝形的那個輔料嗎?《器物論》裡提到過,也是千金難買的寶物。”
但難買并不意味着沒有,同赤心石比起來,這倒是簡單多了。
不過,這和寂相思又有什麼關系?
狸花貓瞥了他一眼,又繼續趴在盆沿:“你倒是知道挺多,那些書看完了?”
還不等沈揚戈回答,它又自顧自道:“它的确是練器的寶物,可人又何嘗不是器皿呢?不過是承載魂魄的血肉之軀,如果我将三魂七魄注入其中,它何嘗不能幻化成之前的模樣?”
“可是……”沈揚戈聲音發緊,他盯着狸花貓,“師父,你從那邊聽說的法子?沒人這樣試過,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揚戈,你不是也在做一件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嗎?”狸花貓靜靜回望。
他笃定,面前的人一定會幫助他。
沈揚戈啞然失聲,許久頹然道:“好。”
“師父,你有多少把握?”
狸花貓沒有回答,許是它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道:“七日,通常琉璃熔的時限不過七日,這就足夠了。”
七日之後呢?
沈揚戈沒有問,姜南也沒有回答。冥冥之中的默契,讓他們繞過了這個禁區。
若是琉璃熔真的能做到永生,那麼所有人還追求什麼長生呢?它也許是将未來一次性賭上牌桌。
一旦輸了,再也無可轉圜。
*
沈揚戈老老實實守在浮雲巅。
他坐在懸崖邊,輕輕蕩着腿,朝陽像是一顆明珠,從山巒波濤中升起,它熾熱的光染紅了雲霞,從通紅轉為赤金,萬仞霞光像是無數光劍,從雲端直插入地。
此時,一縷七彩的光暈遊了過來,拖着幻彩尾翼,像是深海的魚,格外輕盈。
沈揚戈探出手,它在指尖繞了一圈,又被什麼吸引過去,甩尾輕巧離開。
琉璃熔就這樣落入盞裡,變成一簇泛着彩暈的光團,随意變換形狀,延展身軀。
“夠了。”沈揚戈翻身起來,他雙手結印,封印好了流光盞,又包好了它,猛地往懸崖外一沖。
他如白鹄般墜落雲端,腰間的拂雪震顫着,發出長吟,锵然出鞘。
劍鳴铮铮,一道流光遁入腳下,穩穩接住沈揚戈。
他禦劍下了浮雲巅,一把推開草廬門,身後便是屁颠颠跟來的狸花貓。此時它渾身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隻是傷口較深的地方,為了方便上藥,沈揚戈便不顧它的反對,毅然決然按住剃了毛。
秃了,徹底變成瘌痢頭了。
狸花貓為此郁悶了好幾天。
這不,眼巴巴看着徒弟跑上跑下,攢了小半月的琉璃熔,可算夠了,記仇的狸花貓決定大度地“一筆勾銷”。
它跟着沈揚戈竄進了屋裡:“喂喂喂,你去你的房間做什麼?走錯了!”
狸花貓在背後絮絮叨叨,沈揚戈卻我行我素,他将琉璃熔放在卧房的桌上,又平整好被褥,随即一把撈起匆匆趕來的師父,好生放在凳子上。
“師父,沒有人用過這個法子,至少我先試試。”沈揚戈低眸,目光真誠,“我研究了數日,如果推斷沒錯,我用靈力注入,應當能化成另一個我的模樣,不過隻是沒有思維傀儡罷了。”
“可是,琉璃熔很難得的,又要攢好久。”狸花貓頗不贊同。
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狸花貓率先妥協,它揮了揮爪:“好了好了,就聽你的。”
沈揚戈松了口氣,他撸了一把師父的腦袋瓜,手上差點落下三道爪印。
“嘶!”狸花貓收回爪子,氣急敗壞地哈他。
犯錯的徒弟猛地收回手,讪讪一笑。
真幼稚。
一旁的甯聞禛眉眼帶笑,他倒是好奇這琉璃熔如何起效,走前幾步,抱胸靠在床柱旁。
沈揚戈再次起訣,解除流光盞的封印,一時間,彩色光團溢出,它們在空中舒展,形狀如浮雲般變換,七彩光暈在其中融融遊動。
他沉下呼吸,靈力注入指尖,引導着光團落在床鋪之上,随即微微阖目,調動着周遭靈氣灌入其中。
光團開始流動、拉伸,它晃晃悠悠,形成了一個長條,随即化出四肢,逐漸凝成人形。
“成了成了!”狸貓興奮起來,擺着尾巴。
随着光暈散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袂白色衣擺,上面繡着卷雲紋。
奇怪,他徒弟有過這種衣服嗎?
還不等狸花貓多想,隻見琉璃熔已經凝形完成,床上躺着的那人已然展露全貌。挺拔的身軀,淡色的唇,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阖起的桃花眼。
好是好看——
可這不是他徒弟啊!
狸花貓懵了,睜開眼的沈揚戈也懵了。
他愣在原地,狸花貓則是從凳子上滾了下來。
它顧不上摔疼的屁股,甩着尾巴就往前撲去,兩隻前爪搭在床鋪上,後腳還急促蹬着。
“怎麼回事?這是誰……”狸花貓急得喵喵亂叫,“難道失效了?”
“這是……”沈揚戈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他艱難開口,聲音幹澀:“聞禛。”
狸花貓回頭看他,卻見天生樂觀的徒弟,此時紅了眼眶。
那人滿臉難以置信,被生生定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他卻始終不敢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