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移,撞入趙珩微微起伏的胸口。
程玉目不錯珠地盯着趙珩看,心口震得太劇烈,幾乎到了發疼的地步,他想垂眼,又自虐般地難以移開視線。
他喜歡趙珩這幅樣子,幹淨、安靜、又聽話,隻要趙珩做個将死未死的活死人,就能永遠這樣呆在他身邊。
他快步走向趙珩,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帝王。
他不動聲色地擡手,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趙珩潔白的臉。
趙珩聽到腳步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玉卿?”
聽到趙珩喚他,程玉手猛地一縮。
沒死。程玉如遭雷擊般地震悚回神。
趙珩還活着。
片刻後,才輕緩地跪坐到趙珩剛剛拍的地方。
他伸手,在趙珩手背上寫道:陛下,要椅子嗎?
趙珩翻了個身,背對着程玉,懶洋洋道:“不必,朕要沾沾地氣。”
正午的陽光刺目,不過趙珩眼上的綢帶足夠遮光,僵硬陰冷的身體在日光下暴曬,寒意也随之弭消,他隻覺得舒适。
陽光太好,連帶着身邊陰森森的仆從都顯得沒那麼面目可憎了。
趙珩阖目,思緒緩緩放空。
程玉坐在皇帝旁邊,他不去看趙珩的臉,可趙珩這麼大個的人實在無法忽視,目光飄忽不定又未免太蠢,更太無必要。
趙珩是他的所有物,是他耗盡心血,舉精兵數十萬得到的獎賞,他為何不能看?
他偏要看。
他随意地往趙珩身上一瞥,滿意地看着趙珩穿了他親自下令命人趕制的袍服。
這樣古雅的衣裳,便是三百年前,也隻有姬氏一族穿,以向各諸侯國表示,自己完完整整地繼承了周朝的規制,為姬氏一族才是正統。
程玉少年時最厭煩這種袍服,眼下他最讨厭的衣服穿在他最憎惡的人身上,兩兩相抵,竟莫名順眼了些。
趙珩消瘦,以繁重的玉帶束腰,不似裝飾,反而像是一件過分華美的枷鎖。
衣料曲線從肋下一路收緊,到腰下又擴開,于是陷出一塊弧度,程玉擡手,虛空地比了比,似乎正好能放下。
趙珩一動,程玉驟地移開手。
他坐得更直,去看趙珩。
皇帝姿勢看起來很舒服,胸口起伏得均勻,神情恬靜而悠閑。
程玉仔仔細細地看了趙珩片刻,最終确認,趙珩居然真的睡着了。
風雨飄搖,大敵在前,你是昭朝的皇帝,你,程玉淡色唇瓣開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難道真的沒有心?”
不對,不對。
趙珩一定别有用心,這是想麻痹他的手段!
前車之鑒曆曆在目,他怎麼可能輕信。
趙珩也是無計可施了,居然用這麼蠢的法子。
程玉嗤笑了聲,伸出一根手指,宛如刀刃似的,将要劃過趙珩微微滾動的喉結。
下一刻,倏然頓住。
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撞到了他的雙膝。
程玉身上一麻,險些直接把趙珩的脖子擰斷。
不等他僵硬地低頭,這玩意變本加厲,伸手一摟,借力枕到他膝頭。
程玉定定地坐着,連呼吸都沒有。
我不信他。
他緩慢地擡手,正要把睡得神志不清的趙珩推下去,可趙珩枕得不穩,不需他動手,自己就在慢慢往下滑。
一點,一點。
程玉眼見着趙珩的腦袋将要砸在竹席上。
這算什麼下作的計策?程玉不屑一顧。
下一秒,一把接住了要倒下的趙珩,重新按到自己膝上。
程玉用了幾十年的劍,出手本該極穩,然而或許因為他手中甚少有活物,一不小心用力過猛。
指下的肌膚立刻浮現出了一圈紅痕。
夢中的趙珩隻覺一陣刺痛傳來,猛地睜開雙眼。
“護……”趙珩頓住,他疑惑地動了動自己的脖子,清晰地感受到,程玉冷冰冰的雙手正托着他的後頸,“玉卿,”他聲音裡還帶着朦胧的睡意,“玉卿,你摟着朕腦袋幹嘛?”
皇帝有意欺負程玉寫字沒他說話快,道:“你太用力了,弄得朕很疼。”
程玉低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青筋隆得都要炸開了。
趙珩偏頭,幹脆實實地枕在程玉膝上。
他揚唇,似笑非笑道:“好啊,玉卿你趁着朕睡覺抱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