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走,禾兒隻感覺強吊着的一口氣松懈了去。像溺水的人掙紮了太久,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整個人軟綿綿地斜靠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搖曳的燭光。陳棣庵的那一句“她一直就是陳家的恥辱!”一直揮之不去。
院外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一個中年女子大聲囔道:“封住了!都封住了!都釘死了!這回可要看牢了,必須把人送上花轎!”
禾兒想過要逃跑,奈何看守的人實在太多,隻能随着送親隊伍上路。去晉安的路上,送親的人看得極嚴,禾兒一路也未找到合适的機會。颠簸數日後,還是到了吳家。
吳家老夫人讓送親隊伍攔在外頭。将“字仔”供在正廳長案桌上祖先牌位前拜告,以此來征詢祖先的意見。結果當日,吳巍的夫人喝茶就打碎了茶盞。吳家老夫人認為此兆不吉利。而吳巍堅持認為是正妻故意所為,執意要禾兒進門。吳老夫人心頭不快,但事已至此,也不能駁了王妃的面子,便免去了所有禮儀,一頂轎子将人從側門擡了進來。
幾個丫頭進屋,給禾兒換了衣服,穿上了白布制的“肚裙”,還有“紅邊仔布”裁剪的内衫。外面套桃紅色繡金緞滾花長裙,發髻簡單地挽起,點綴了一支金絲三尾偏鳳钗。妝點完姨娘,丫頭們便退了出去,留禾兒一個人在房裡。
吳巍很快就來了。他站在門口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吳巍隔着門問候道:“禾兒,路途遙遠,必是辛苦了。可有睡下?”
禾兒對吳公子并無好感,并不想搭理。可是想着在閩南無依無靠,人生地不熟,若想全身而退,還得借助這個吳公子的力量。
禾兒答道:“沒有。”她暫時沒摸清吳公子的心意和性情,便先以清冷疏離的态度處之。
吳巍:“那我可以進來嗎?”
禾兒聽出吳巍的語氣有些急切,故意等了一會,聲音溫柔又有些勉強地說:“公子,進來吧。”
一男子推門進來,禾兒神色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如先前下人描述的那樣,吳巍身量不高,皮膚黝黑,眉目緊湊。雖值壯年,卻已有發福之相,腹部隆起,身材微胖。
吳巍見到禾兒,眼裡放光,喜愛之情溢于言表。
吳巍:“禾兒,你比當年更美麗。那日,隻是遠遠見你立于垂柳之下,亭亭玉立,顧盼神飛,見之忘俗。這世上竟還有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我日夜思慕,未曾有一日忘懷。沒想到,我還能娶到你。”
禾兒:“公子謬贊了。禾兒自知姿色平平,隻是略通文墨罷了。”
吳巍:“不不不!禾兒過謙了。我先前四處托人收集你寫的詩詞,已經積攢了好些,想着日後給你出詩集。現在可好了,你就在這,我就不用到處去搜尋了。”
禾兒見他滿臉真誠和喜悅的樣子,心裡生出些感動。
禾兒:“公子,有心了。”
吳巍靠近禾兒坐了坐:“今日過門,禮數是簡單了些。母親大人也是考慮到你遠到而來,路途勞累,所以才少了繁文缛節。我心裡看重你,定不會虧待于你。”
禾兒顯得有些疏離,隻是淡淡地回應:“多謝公子。”
吳巍又靠近了些:“既已進了吳家的門,還要叫我公子嗎?”
禾兒不禁往旁邊靠了,刻意保持了距離:“公子,我一時還不習慣。還請見諒。”
吳巍隻當她是矜持害羞,心裡愈發歡喜,又怕吓着她,隻得收斂些。
這時候,吳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冰芙過來傳話,喊吳巍過去。
吳巍雖是百般不願,也隻能先過去。他抱歉地對禾兒說:“今日,你也勞累了,先做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見家中長輩,我擔心你遠道而來,不懂我們這裡的風俗禮儀,特意安排了江嬷嬷來教你。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禾兒聽說他要走,隻覺得松了一口氣。江嬷嬷按吳巍的吩咐來教了些禮儀。江嬷嬷全程一臉冷漠,說話又帶着濃重的口音,禾兒聽起來一知半解。禾兒沒聽懂想再問一遍,江嬷嬷态度敷衍,并不理會。禾兒從她的态度上能感覺到吳家并不歡迎她。此刻的她身心疲憊,也無心計較這些。
原本還擔心吳巍會再來,沒想到一直到晚飯後他都沒現身。禾兒早早洗漱了熄燈,連日的奔波已疲憊至極,她不想再花精力應付他。
第二日,天色還未亮,禾兒就被江嬷嬷叫起來準備。江嬷嬷的話,禾兒聽一半猜一半。大約,今日早上是要先拜見吳老爺和吳老夫人,再去給正妻敬茶。本來,還有一些家族的長輩要見,但又說她身份不合适,所以便免了。
禾兒對吳家的事情并不感興趣,她隻是要盡快了解吳家的人丁,從中找出可以幫到自己離開的人。禾兒自知以自己的身份,并沒有多少機會在吳家随意走動。所以,她要打起精神來,記住吳家府邸的結構和方向。
吳家乃當地富戶,府邸規模宏大,構築富麗堂皇,木雕以精緻見長。第一進大門凹壽式,面闊五間,大門兩側設有儀門。擡梁式構架,硬山頂,燕尾形屋脊。門廊牆堵磚拼花卉圖案,正立面牆以紅磚白石砌築,門廳後為天井南牆大門兩側設兩小門。進石框大門為第二進,帶有前後天井,從一小門走出就會看到西北側半月潭上有九曲橋,通往演武廳、書院,南面有小道通往梳妝樓。禾兒方向感不佳,這一圈走下來,她已經有些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