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離微微睜大眼眸，片刻後又恢複先前的冷淡，沉默地挪回長桌旁，坐在實木椅子上擺弄着骨瓷茶杯。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洩了氣，将心裡的郁結全部吐出：“說真的，我不止一次地想把你護着的人殺了好好報複你一頓——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我記仇是不錯，但還沒壞到和白江雲一樣不把人當人的程度。”

“等你一句道歉可真是不容易......明明已經斷絕關系了事後還要再提起來讓人傷心。”

他頓了頓，轉而聊起另一個話題：“但你瞞着我的可不止這些吧……比如在遊戲後不聲不響地消失五年，又為什麼決定來參加第二場遊戲——就算你不拿第一、不參加遊戲，白江雲也會把核心區的控制權交給你的。”

“算了，不說就不說吧。”邊離看向牆上的挂鐘，和鄭乾澤說起正事，“幻境不是我想解開就能解開的：維持它的力量來源于主系統，我沒有權限修改。不過你的話應該能——”

話還沒說完，鄭乾澤打岔：“我的權限已經不在身上了。”

邊離沒說完的後半截話又默默宴回肚子裡：“......那就沒辦法了。兩個結果：醒或者死。但就憑他那脆弱的精神值估計撐不到打破幻境的時候……醒不過來的可能更大些。”

“具體能走向哪裡，就看他自己造化吧。”

長長舒出一口氣，林雨言閉上眼準備迎接自己的歸宿。但在菌絲将要爬到身上的時候，急切的叫喊及時喚回他的意識。“——不要被埋在土裡！”

尖銳的喊聲刺穿渾濁的耳膜帶來世界的清音。林雨言睜開眼四下張望尋找聲音源，一棵之前從未出現的小白花擠到身前一米遠的地方，焦急地揮舞着葉子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

......沒見過的，同類？正想着，迷疊香就帶着其他花朵将它給轟了出去。被帶走的前一刻，它還在提醒林雨言：“記住這裡不是花圃，你不屬于這裡！找到你的名字、離開——！”下一秒，它就徹底消失在林雨言的視線内。突然的插曲打亂了本來的流程，處理好突發事件的迷疊香繼續好聲好氣地誘哄：“不要聽那個異類胡說，這裡就是花圃，我們、它們都是你的同類，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們的嗎？”

面對它略帶緊張的辯解，林雨言這次沒有馬上給它回複。半晌，他慢慢往後退，眼睛警惕地盯着圍在面前的花：“如果這是真的，它就不會這麼急切地告訴我那些話，你們也不會把它帶走——抱歉，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我是你們說的紅玫瑰！”話落，他立馬轉身跑出被包圍的玫瑰花圃。在他身後，那些鮮花一個接一個地閃動兩下，很快就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塊被腐爛的葉子填滿的空地。

——我的名字？林雨言坐在地上反複回憶着那株白花的話。

名字，紅玫瑰......頭部陌生的劇痛撕扯着他的神志，他一邊咬牙對抗疼痛一邊思考着問題的答案。

我不是紅玫瑰，這裡不是我的歸宿；我不是它們的一員，這裡不是我該存在的地方......可這真的是真實嗎？

一定有什麼能證明這都是假的……

頭疼......頭好疼——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忍着快要溢出的眼淚看向落在腳邊的一片白色花瓣，花瓣的顔色和形狀和被帶走的花很像。

那個白色的花，它一定知道，要找到它……想到這裡，他望向空蕩蕩的四周：這裡隻剩下自己，已經沒有花圃和裡面的花了。難過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林雨言把臉埋進臂彎悶聲哭了一場。

幻境中的情緒絲毫不差地映射在現實的臉上，清澈的淚水順着慘白的臉流落在地，又被身上的藤蔓當作養料吸收。

等他哭夠了擡起花了的臉，視線再一次落在花瓣上。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潔白的顔色在此時令人感到幾分安心。他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伸手拿起現在唯一能給他一點慰藉的東西。

手指接觸到花瓣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來一點零星的碎片：一小白瓶的藥，浮在半空的屏幕。他學着記憶裡的樣子試着召喚出那個奇特的屏幕，下一刻，面前真的出現了那個藍色的屏幕，他在閃着一片亂碼的狀态欄裡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一個沒有标簽的白色藥瓶。顧不上多想，他抓着藥瓶往手裡倒了幾顆藥幹咽了下去。

最外面的表皮被化開後，包裹在藥丸裡的苦澀在口腔中爆開。林雨言的眉頭快擰成了死結，他很想吐，又決絕地将藥給吞下。

身上的不适沒過兩分鐘就漸漸消失。精神值短暫地回升後，林雨言終于想起自己暈倒後遺忘掉的大部分記憶。

——林雨言，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名字，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紅玫瑰，也不是其他代号，是我最真實的稱呼。

當玩家找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後，誘惑人迷失的幻境就不會再對玩家生效。困住林雨言的濃霧散去，露出它本來的模樣：正事林雨言沒有檢查的、早已荒廢的最後一個花圃。

纏繞在現實身體的藤蔓齊刷刷地停下蠶食的動作，窸窸窣窣地從傷口退回到林雨言身體内。再一睜眼，林雨言很快便發現自己不在花園中央，而是跑到了荒廢的那個花圃裡。

回來了……想起幻境中的經曆，林雨言後知後覺地渾身發涼：這次是真的差一點就死了，幸好小蒼蘭及時提醒我買藥——等等，那個藥？！

在意識到自己吃了多少藥片後，他臉上立馬浮現出懊惱：這明顯超出使用範圍了啊……得趁着副作用發作前解開副本的答案。

藥效持續時間是一個半小時，不過副作用發作時間可比這個時間要短。林雨言瞅了眼屏幕，上面顯示距離這一局結束還剩一小時。

林雨言靜下心來好好分析線索。

不是黃玫瑰，也不是員工……

“這件事真的是折花者一個人做的嗎？”他再次來到迷疊香面前。

“是。”迷疊香笃定道。

折花者有幫兇。

他又問：“确實是折花者親自動手帶走的花？”

“是。”迷疊香繼續給出肯定答案。

折花者不會親自露面。

“那麼，祂現在還在花店裡面嗎？”

“——不在。”

折花者就在這裡。

“在陰影背後折斷未開放的花苞——”

被整片鏟走卻隻留下病株的紅玫瑰；通過顔色精細分工的職責；同伴被折走卻習以為常的花朵們……

林雨言推理出個很大膽的結果，雖有風險但必須一試。

“我并不推薦你在時間結束之前就過來找我。”邊離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道，“這次你又想指認誰？”

林雨言這次勢在必得地看着邊離的眼睛，随後緩緩出聲質問：“本來我不想這麼懷疑的，但邊老闆對自己的員工未免也太過信任了吧？如此肯定他們不會背叛自己，沒有一點懷疑。所以——”

“真正的折花者，其實是你吧，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