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能乘一段的車,因為剩下的路都是狹窄的土路,就那麼一直走,走到洛博克的河谷深處。
賀謹池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清醒,他晚上沒睡好,腦袋很重,好像還嘔吐過兩回,但茉莉帶他去一個地方,他就跟着她了,瘋狂會傳染,也許他甯願沒有目的地,隻是和她一直在逃離現實的路上,像邦尼與克萊德。
時間觀念喪失掉,他腿有點走疼了,低頭看到自己的手機信号已經連一格都沒有,意識才被徹底拉回。
“上來。”
來不及思考,茉莉使勁攥住他的手,世界颠倒,賀謹池倒在那隻皮劃艇上,心髒和河水同時劇烈晃動起來,失去重心,手心裡她的體溫是唯一的錨點。
一側是幾乎垂直的懸崖峭壁,一側是巨大的椰子林。
他們在中間的位置,好像懸停在生死之間。
漫天的霧色,水色,山色,全部澆在一起,感官已然超出負荷,恍惚間又看見流動的綠藻下是毛茸茸的雲,超級瑪麗中的那一種,肉嘟嘟的。這狹長的河深邃到可以塞進一整個天空。
“起來呀。”茉莉揪住他的衣袖,好像要幫他,卻在他即将成功坐起來的時候松開手,賀謹池又跌回去,這裡可沒有什麼救生圈,他怕掉到河裡,叫了一聲,卷毛十分驚慌失措地顫動起來。
她大笑他的狼狽,賀謹池似乎是氣着了,捋了一把自己吃痛的後腦勺,但他沒意識到自己其實也跟着她在笑。
“這次不騙你。”
茉莉真誠地眨眨眼。
“嗯。”
賀謹池順從地圈住她的手腕,下一秒猛地用力拽到自己身前,茉莉結結實實摔到他身上。
她從他胸膛前擡起臉,頭發全亂了,臉上少見的茫然了片刻。
對視片刻,茉莉才說:“你學壞了。”
他們疊得那麼緊,賀謹池聞到她垂下來的發梢,幹淨清甜的杏子香氣,可是她沒有噴香水的習慣,所以都是幻覺。
香氣是幻覺。
茉莉瞳孔裡的、滿溢的、濃縮的他也是幻覺。
呼吸纏繞是幻覺,這像私奔的出逃也是幻覺,她陷在懷裡是幻覺。
他全都知道,可他逃不出去。
或許他根本不是愛她,他隻是太癡迷她體内那個自由到叛逆的靈魂,這靈魂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很久了,他現在才找到。
茉莉沒讀懂他突兀的沉默,她隻是隐隐冒出個預感,賀謹池即将要吻她,這個預感屬于經驗之談,類似做英語完型閱讀的語感。
她錯了。
賀謹池沒吻她,他用了很輕、很輕的力氣,環抱住了她,像是怕抓破一隻泡沫。
“對不起……可我真的很想抱抱你。”
很難形容,他的擁抱是很素淨的溫存。
茉莉确實些微不自在,算害羞嗎,可如果這是個綿長的舌吻的話,倒不會有這種束手無策的心緒。
哎。
過度純真并不是好事。
想要男孩純潔,又不能太純潔,否則就像現在這樣,難以招架。
……
“這裡真的沒有人。”
茉莉:“其實有的,之前我來的時候碰到過水上餐船,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那個餐船在放《甜蜜蜜》。”
“你一個人來的嗎?”
茉莉停頓了一下。
“不是。”
她才記起來上次是和梁逐,那是多少年前了?三四年?那時他們同遊,聽到這中文情歌,心裡也都沒有旖旎,隻是覺得在菲律賓薄荷島,在這麼一個鮮有人迹的河谷裡能聽到鄧麗君,很滑稽搞笑。
“他會以為你失蹤了嗎?”
“誰?”
“靳執。”
“可能會吧,我們出來已經很久了,而且我連護照都沒拿。”
“要是他急到去報警了怎麼辦?”
“沒辦法。”賀謹池笑了一下,“那我乖乖挨頓揍吧,他總不能心狠到絕交?其實我們從前也有鬧過矛盾,最後都會和好,畢竟我們實在認識太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