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沒有絲毫停留,謝朝竣飛也似的沖進了竹林的深處。
他對着一根毛竹胡亂拳打腳踢了老半天,才終于停了下來。
在空曠的山林裡,毛竹被打得稀裡嘩啦響了半天,隻受了一點輕微的皮外傷。
青翠的竹葉在微風中簌簌地響,似在嘲笑謝朝竣的無能。
不管怎麼說,揍完無辜的毛竹一頓,總算發洩出來心頭的憤懑。謝朝竣把自己重重摔進了路邊一叢幹草堆裡。他仰面朝天躺着,大口地喘着粗氣,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三爺……
那是與謝朝雲的花草紙裡頻繁出現的那個人脈一無二緻的稱謂。
謝朝竣對這個謝家的權貴人脈已經相當熟悉了。
但,天下的三爺何其多,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都能有一位三爺。所以湛英口中的那個三爺,與謝朝雲記錄的那個三爺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其實在現在,還是不可以劃等号的。
所以現在擺在謝朝竣面前的迫切問題便是:需要調查此三爺是否彼三爺?
不過謝朝竣肯定不會真的去裡正家見湛英。
他還沒那麼蠢。
比起湛英,謝朝竣更願意選擇相信謝朝雲。
直到太陽爬到了頭頂,明晃晃地刺得謝朝竣睜不開眼。
肚子裡開始叽裡咕噜地叫,謝朝竣才終于從草堆裡爬了起來,他拍拍屁股,朝遠處的村子走去……
鬼使神差地,謝朝竣的兩條腿載着謝朝竣來到蔡老六的家門口停了下來。
蔡老六那八十歲的老母親正在房門口彈棉花。老人家八十高齡身子骨依舊硬朗,也不要人幫忙,就那樣一個人背一隻大木弓,手持木槌頻頻擊弦,彈木闆上的棉花,忙得不亦樂乎。
謝朝竣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他先朝蔡家老娘作了一個揖,問那老婦:在下謝朝竣,不知小六兄弟可在家,在下有事想與小六相談。
蔡家老娘身子骨硬朗,耳朵卻不大靈光,她瞪起老眼瞅着面前的謝朝竣,大聲回答他:“彈,彈什麼彈?沒看見我老婆子還扛得動這張大弓嗎?不稀得你們這些奸商來騙錢,去!一邊兒去!”
說完還伸長了手對着謝朝竣做驅趕狀。
眼見對方已經不認得自己,謝朝竣無奈,隻能再度躬身對蔡家老娘一揖,把聲音擡高一度:“在下謝朝雲的兄長,有事找蔡六兄弟!”
聽見謝朝雲的名字,蔡家老娘總算是悟了,她看向謝朝竣的眼睛裡迅速盛滿了笑,誇張地朝謝朝竣狠狠一拍手:“原來是朝雲妹子的兄長啊!好久不見,朝雲大哥近來可好?”
……
謝朝竣被蔡家老娘熱情地請進了屋,蔡老六正在屋後的院子裡忙着曬草藥,一身一頭的土,被蔡家老娘提溜着後頸去水缸邊上上下下都洗刷了一遍,才被允許到前堂來與謝朝竣相見。
看着面前低聲下氣的兩個人,謝朝竣很是無語。但自己又實在有求于人,隻能咬緊牙,勉強定住自己那雙實在想跑的腿,拍了拍身邊的條凳,示意蔡老六過來與自己坐一處。
“小六過來,我有點事想問問你。”謝朝竣說。
“欸!好嘞!哥哥您請問!”蔡老六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屁颠颠地湊過來,緊挨着謝朝竣坐下。
謝朝竣也讪笑,清了清嗓子,問蔡老六可認得倒賣草藥的湛英?
蔡老六猛一拍自己大腿,回答謝朝竣說:“湛砒婦誰人不識!大哥你走出去随便抓一個藥農問,沒一個不知道湛砒婦的。”
謝朝竣驚訝,問蔡老六,你們叫她湛砒婦這诨名,是否暗指湛英惡毒勝砒石的意思?
蔡老六點誇張地奉承,“還是我大哥機敏!一下就點出了湛砒婦的實質!“
“是的,大哥您說得非常正确!湛英這人,堪稱千古難得一見的惡毒婦人。按說砒石也算一味藥,總歸是有用處的,但湛英這人除了壞得出水,沒其他任何作用,叫她湛砒婦還侮辱砒石了。”
謝朝竣颔首,心道一個倒賣草藥的藥販子能壞到什麼程度,居然當得起砒石的名号,無非就是唯利是圖、銅臭熏天罷了。他追問蔡老六你們說的湛英壞得出水,主要體現在哪些地方?
但見蔡老六的鼻翼大張,一臉鄙夷地從牙間吐出幾個字:“私通蠻夷,賣祖求榮。”
……
謝朝竣走出蔡老六家院門的時候腳都是軟的,縮藏在袖籠深處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的确是被吓得不輕。
當蔡老六說出“私通蠻夷”這四個字的時候,謝朝竣就有點繃不住了。
蔡老六繪聲繪色地描述三年前湛英是怎樣與南下中原的北燕人勾搭上了關系,直至與一名北燕高官上過床,甚至還為那名北燕高官打掉過一個孩子。
眼前自動閃現穿綠色衣裳騎大馬的湛英的臉,謝朝竣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