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時光的長河裡化為流螢,追尋至死不渝的愛情。
歸根結底是能讓人想起愛情的味道。
柏源手上帶了點力,将我拉得離他近些。他身上的溫熱氣息将我包圍,驅散夜晚的寒意。
“累嗎?”他問我。
“還好。”其實我腳底闆已經疼得沒知覺了。
然而他卻像是透過我嘴上說的話聽到了我的心聲,停下腳步,在我面前蹲下。
“上來,我背你。”
“不要啦,我想自己走——哇啊!”
他沒聽我話,直接一把将我抱了起來。
腳底闆上的壓力一下消散了,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松弛下來。
……不可思議的男人。
他就這樣用公主抱的方式抱着我,在山間行走着。
山間的蟲此起彼伏地鳴叫,像在奏一場盛大而隐秘的交響樂。我靠在柏源寬厚而溫暖的胸前,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不覺有了困意。
星空下,寒夜裡,蒼茫的大地上,終于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好像空長了這些年歲,隻不過是多了些可有可無随時可摒棄的認知,心理的狀态卻仿佛還和多年前初遇他時一般,有種走失在這人世間的茫然,等着有誰來拉我一把,将我解救出苦海。
而柏源呢?他應該不會和我一樣吧。雖然這些日子我們天天膩在一起,可我總是覺得我還不夠了解他。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他為了活下去而瘋長的利爪和獠牙,是我缺失的關于他的那塊拼圖。
他似乎注意到我微阖了眼,輕輕說道:“醒醒,别睡,會着涼的。”
可是他懷裡實在太好睡了。那些醫院裡總也治不好的十年八年老失眠,要是被他這麼抱上一會兒,準能睡得醒不過來。
但我還是記着他的話,努力睜開眼。對我一個盲人來說,睜眼與不睜眼的黑暗,又有什麼區别呢。可是也許柏源覺得有區别,至少當我睜眼“看”向他時,他知道我和他在同一個世界,我的心離他很近。
他腳步漸漸放慢,最後停了下來。
我聽見他夢呓般地輕聲細語:“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困惑地想,他明知我看不見,為什麼還要這樣說呢?
忽然,我的心髒仿佛被擊中一般,心跳漏了半拍。
我想起來小時候曾經聽母後念過的一本外國的書。那上面說,在有些地方,人們會用“今晚的月色真美”,來隐晦地表達“我愛你”。
如果他現在站的地方有那樣美麗的月色,那他一定能借着月色,清楚地看見我臉上的表情。
我有些後悔剛才聽他的話沒有睡,早知他要下這麼一個燙嘴的鈎子,還不如就睡過去,讓他說給他自己聽去。
不知道我現在裝睡還來不來得及?
我正尋思着,就聽見他含着笑意說道:“你在想什麼?”
後路算是給堵死了。
狗被逼急了也是會跳牆的!不是,我這什麼比喻……
總之,我一咬牙,心一橫,回複他道:“我也愛你。”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明顯感覺到他抱着我的手和胳膊僵了一下。
也許……不小心把心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吧?
可是,他都隻用的是委婉的隐語,我卻一着急就莽莽地打了個直球……
我的臉上仿佛燒得要起火了。他這懷裡也令我覺得燥熱起來,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放我下來,我站會兒。”
他便輕輕将我放在地上。
我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盤算怎麼糊弄過去。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輕聲問道,像是生怕打碎一個脆弱易醒的夢。
……本來想用“開玩笑的”“别在意”這類的話搪塞過去,可是聽到他問得如此小心翼翼,我又不忍心了。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總覺得,原本聒噪的那些蟲鳴,似乎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銷聲匿迹了。
曠野寂靜,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伸出手,再次将我拉到他懷裡。
我的臉貼在他胸口,他的心跳聲再次傳入耳中,卻令我有幾分恍神。
和之前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聽到的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了先前的沉穩,而是如同一場久旱之後的暴風雨,狂亂地擂在他的胸膛上。
我忽然想到,在我未能參與的那些歲月裡,和他的利爪獠牙一同瘋長的,大約還有他無處安放的思念。
我聽見他用一貫溫柔的聲音說道:“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