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餓,但我喜歡你。”
打岔沒有成功。
沒有發出歎息的聲音,被表白的對象在感慨,感慨自己一瞬間做出的随波逐流的決定。
“嗯,我可以喜歡學長。”
正沉迷于玩弄養殖的獵物,兇悍野狗卻在這一瞬被嘴裡的柔軟兔子毛噎住了。
“……什麼?”
簡歡擡眼,說:“我可以喜歡你。”
她不适應一個人前去嘈雜忙亂的食堂,厭惡站在沒有秩序的取餐隊伍中,抵觸與部分輕慢的食堂工作人員對話,但她可以因為邊伯賢的要求進入食堂。
可以。
不想,但可以。
客觀的條件到位,主觀意志可以被扭曲。
所以,如果邊伯賢逼他、求她、磨她,簡歡是可以喜歡他的,在不久後,自我感動的一刻終将會到來,她會找一個所謂“日久生情”的理由,以付出戀愛情感的小小代價結束這一場無止盡的追逐與折磨。
這将是一次又一次陷入由邊伯賢招緻的麻煩中又被邊伯賢所救的荒唐人生,結局通向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她。
事先評估風險,簡歡判斷長遠的折磨不如一時了斷。
麻煩已經避無可避。
家世如何,生活費如何,他人的評價如何,而自己的愛情觀又如何,都不重要,因為她可以随意定義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
簡歡現在想更安全地活着。
她微微歪頭,露出一個溫順的笑容,輕聲細語地說:“學長,我學乖了,可以嗎?”
這樣施舍的語氣不符合簡歡的人設,她是隻灰色的小兔子,冷漠下是羞澀敏感。
邊伯賢因為詫異沉默了兩秒,笑着問:“在妥協嗎?歡歡?”
“是啊,”簡歡回答,“學長。”
因為被喜歡而崩毀的人生,隻有她自己用妥協來拯救。
“不是啊,”邊伯賢以同樣的語氣駁斥這種模棱兩可的真心話,他一貫沒什麼耐心,歪着頭笑,露出一顆森白的虎牙,“交往不是可不可以,是想不想要。”
“無所謂,我沒有精神潔癖,”簡歡茫然地望着他,瞳孔裡映出他咬住後槽牙而緊繃下颌的模樣,她卻慢吞吞地問,“如果不答應學長,我會受更多傷不是嗎?物理意義上的受傷,如果不小心死了怎麼辦?”
她頂着那道傷疤,理直氣壯:“被學長喜歡會受傷,事實證明躲沒用,不如當學長女朋友好,會被忌憚。”
“我的舍友,我同班的同學,一整個學院——”簡歡說了許多,發現自己的概括能力還是太差,“是X大,合計研究生、博士生,兩萬三千名學生,不在乎學長的人占大部分。”
“但,在乎學長的一小部分人,讨厭被學長喜歡的我。”
“這一小部分的人對我來說,算很多。”
“很疼,這個傷,”簡歡突兀地不笑了,她反複摩挲着眉骨處的傷疤,眼睛沒有焦距,“和你交往了,會讓這個疼痛有些價值。”
“學長長得很好看,家庭也很好,被很多人喜歡,所以給我帶來的麻煩更大,被你喜歡,很麻煩,學長。”
“我可以喜歡學長,”簡歡擡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對面,“我很普通,人生也很無聊,能和學長談一段這樣的戀愛,對我更好些。”
“别人會尊重我吧,”她揚起嘴角,發自真心地感慨,“如果我是邊伯賢的女朋友。”
“他們欺負我的時候,會更小心。”
自暴自棄還是破罐子破摔呢,壓抑在善良外表下的灰色情緒傾瀉而出,滿地都是污泥,簡歡的雙膝陷進其中,神情卻無動于衷。
普通人的不幸是已到雙膝的淤泥。
普通人的幸運是隻到雙膝的淤泥。
因此,常年在情緒灰色邊緣遊走,人生沒有極緻的黑與白,作為普通人的簡歡似乎格外擅長妥協這一種模糊的行為。
“哈。”
邊伯賢低頭笑了一聲。
“你是在玩火。”
開玩笑的爛梗台詞,如果是由此時的邊伯賢咬住後槽牙地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那其中的低沉氣音,分明有威脅的意味。
他緩慢地向前傾上半身,眼皮下垂,蓋住一半眼瞳,眼神上揚,像蓄勢待發的獵狗。
“叮——”
食堂裡的餐具不合時宜地熱鬧碰撞着,然而無論是塑料勺還是木筷,都刮不幹淨這情侶座滲出的令人窒息的粘膩氣氛。
“那你應該賭我嬴,學長。”
簡歡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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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啦,第二排那個……”
“卧槽真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