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小劉說會長、邊部長還有一個不太認識的帥哥一起來的,就在禮堂門口。”
“肯定是給簡歡學姐捧場呗。”
用穗子把紅幕布捆起來,久放的厚重布料揚起塵灰,把聊八卦的幾個學弟學妹嗆得齊聲咳嗽。
罪魁禍首背對他們:“尊嘟假嘟。”
她回頭,被怨恨的眼神射成篩子,露出一個憨笑。幾個人不想幹活,又拿她沒有辦法,隻好躲得遠遠的,不帶她一起聊。
“男朋友可真好啊,”其中之一捂着口鼻,一邊用手揚開灰塵,一邊悶悶地說,“簡歡學姐原來也就那樣,現在突然就出名了。聽說還有很多人給她寄禮物。所以自己沒本事,男朋友找的好也行。”
“是啊,什麼女權代言人,”另一位被勾起了不平的思緒,壓低聲音道,“明明一直在努力的隻有我們社團,她說兩句話,功勞都成她的了。什麼世道。”
他說這話時有一瞬心虛,所以他又說了更多來充實自己的底氣:“活動是我們辦的,場地是我們申請,我們辛辛苦苦,她呢,靠着邊伯賢學長美美飛升,現在坐後台喝奶茶。還女權代言人,結果隻是靠男人。”
“噗嗤,”其他人跟着露出隻可意會的笑容,“嬌妻呗。我國基本盤你還不懂?”
“你們這麼讨厭我,為什麼邀請我來參加活動?”
毫無波瀾的發問聲融入了他們的對話,卻是第一人稱。
他們背後炸了一片雞皮疙瘩,僵硬回頭,看到了一個普通得沒什麼存在感的女生。
她看起來是會沉在背景闆裡的過路人,沒有任何威脅性。
“你們不是說我很适合這次活動嗎?”
明明應該坐在後台喝奶茶的學姐出現在了他們背後,她長了一張很會忍氣吞聲的臉,像是那種聽到别人說壞話也會默默忍下再走開的人,也像會回避正面沖突被社會和父母馴化得不敢争取正當權益的人。
但她直視他們。
她的眼神木然又平靜。在驚訝慌亂的幾人面前,她捏了捏手裡空掉的奶茶杯,發出一絲嘎吱的聲音。“你們的後台沒有垃圾桶,”她微笑着說,“我出來也找不到。請問哪有垃圾桶?”
她好像一點不意外自己會被議論,音調平穩又柔和。這種通透讓暗地貶低人的幾個學弟學妹感到莫名難堪。他們的臉在僵硬中發熱,惶然地支支吾吾着一些無意義的單音節,連最簡單的問題都無法回答。
終于系完了穗子的元氣學妹似乎對這裡的風波無知無覺,笑着小跑過來:“學姐怎麼了?”
簡歡伸出奶茶杯。
“哎呀,”元氣學妹咋咋呼呼,“我看後台那個垃圾桶都髒了,讓人提去洗了,怎麼現在還沒搞完。不好意思啊學姐,你先放在桌上吧,結束了我們統一整理掉。”
簡歡颔首:“好的,謝謝。”
她移開了目光,沒有目的地摩挲着手裡的奶茶杯。奶茶杯上的特制杯套被她取下來當紀念品了,總歸是她第一次受邀請參加在她看來很有意義的活動。
幾個學弟學妹尴尬地陪站着。
簡歡不知道他們是想開口道歉緩和場面還是打算虛耗時間糊弄錯誤。不知道,但也無所謂。她看到了他們的臉,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也因此能明白他們現在的想法。
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這麼斤斤計較?
煩躁不安。
我說得又沒錯。啧。我說錯了嗎?
自我支持。
萬一她鬧起來怎麼辦,社長知道了就完蛋了。她不會跟邊伯賢告狀吧?艹,不會影響我拿獎學金吧?
恐懼後悔。
所有情緒最後都因為現實因素彙合,成為了後悔。如果他們張了嘴,滿懷歉意對她道歉,那是在說“對不起啊,早知道應該罵你罵得更小心,下次我會找個更隐秘的地方,注意不讓你聽到的”。
簡歡從來是個很懂得放過他人、放過自己的好孩子,她知道什麼是“以和為貴”,也很習慣于反省自己的錯誤。
她手指使勁,塑料杯發出更清脆響亮的一聲被壓迫的“嘎吱”聲。
聲音吓到了一群惶惶不安的後輩。
簡歡看到他們如波浪一般抖了起來,心裡忽然産生了一種慰藉,她感到面頰使勁時已經晚了——壓不住牽動嘴角的肌肉。
可能是這樣的,她本來心理就有點不太正常,比起浪漫的愛情片,血腥扭曲的限制片更合她心意。在現實中,比起看到他人的笑容,也許她更期待這種恐懼、畏縮的反應。
“你們邀請我來,但說我不配。”
“邀請我,又罵我。利用我,又貶低我。”
“你們覺得我毫無價值吧,有價值的是我背後的邊伯賢?他有名,有錢,支持了你們的活動,甚至贊助了——”她屈起手指敲打着塑料,發出沉悶的空響,“你們那麼多衛生巾,啊,應該就是他出的錢吧。”
“所以是誰喜歡靠男人?”
“對像我和邊伯賢學長這樣的關系,你們第一反應不是女生付出了什麼,而是女生一定向男人讨要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