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黎桓說,“我不吃草莓。伯賢說你喜歡草莓。”
他又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别處。他沒有直視她,像是失望。
簡歡把草莓連着叉子擺在盤子裡,她也不再說話。
“你想要什麼?”沒有任何前兆,黎桓忽然發問,“我知道你父母離異。父親負債,人在國外多年未回。母親是單位臨時工,經濟拮據。你想要你的父親回來嗎?還是想要你的母親有正式編制?”
黎桓看到簡歡定定的神情。她盯着他,思考,她笑了一下,像是準備好了,她左右看了一下,提了口氣,說道:“你查了我?”
黎桓神色不變:“我付了很多錢。”
簡歡直直地盯着他,随即低頭笑了,聲音輕而冷淡:“學長你不如直接把錢給我,我可以告訴你更多。”
她還有餘力開玩笑:“我可以給你優惠。”
“你的家庭需要幫助。”黎桓隻是說。
簡歡面色平靜,但很快黎桓察覺到她并不如表面那樣平靜,因為她一口氣說出了很長的一段話,語調像是在質問:“學長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想給一個抛妻棄子的父親回國的機會,我的母親經濟拮據是我要解決的問題嗎?他們都是成年人,是家長。”
她猛地站了起來,還是太年輕了,太沉不住氣了,面對原生家庭,就像一隻被掏了窩的倉鼠。
“我的家庭不需要幫助。”
黎桓偏頭,他的臉在光暗交界處,凸顯出分明的輪廓,由此讓他的冷漠更加刺人。
“那就不要再模仿她,衣服、神态、動作,不要再提起她。”他說。
簡歡看起來情緒波動很大,但回答卻很堅決:“不可能。”
她克制自己的情緒,大口呼吸,軀體的不适在幫助她恢複精神的平和。
“你去給我父母錢吧,随便你怎麼對待我的家庭。我不會因為你要幫助他們而答應你,也不會因為不想讓你幫助他們而答應你。不要認為我的家庭能影響我的決定。我很生氣,是因為學長你竟然覺得我會為家庭因素做出犧牲。”
她說完,禮貌而勉強地抿唇,像個機器人一樣推開椅子。她站在桌子的側邊,俯視黎桓——是個相當知道如何激怒她的人。他有很好的容貌,很好的家世,很好的頭腦,還有一些适當的良知。
但她不應該把對方看成心軟的笨蛋,哪怕是會俯身放一百塊在乞丐碗裡的好心富人,他也是從高到低扔了下去。
這麼久了,讨厭她的人那麼多,還沒有任何人拿她的家庭做文章。
“最新消息,不知道你查到了這個消息沒有。我的母親上個月起停止給我生活費,”她胸膛起伏,聲音裡還有些顫抖,但表情已經平淡,“也許你還查到了更多,比如我的母親二婚,生出了個弟弟。但我不提、不問,我也沒有過多思考,因為我希望和他們做家庭關系上的切割。所以你如果要拿這一點當籌碼,勸你,學長,不要白費力氣。”
黎桓擡眼看她,他知道這場談話已經結束了。
簡歡的呼吸也恢複平和,她不再假裝微笑,語調寡淡、平穩:“家庭會讓我生氣,這是童年留下的生理性影響,但它不影響我做決定。”
“我會找到陳嬌嬌,你們毀了我的生活,現在這是我生活裡唯一剩下的、必須被滿足的好奇心。”
黎桓要送客,他也緩緩站起來。橘貓回頭看他,又看了看簡歡,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警惕的叫聲。
“你越界了,伯賢知道。好奇心害死貓。”
簡歡無所謂地笑了笑,禮貌地說:“謝謝你的甜點。”
“我不愛吃草莓,但我很高興知道,邊伯賢和陳嬌嬌都愛吃草莓。”
“還有,你喜歡陳嬌嬌。”
目送這個女生走出店門,從始至終,黎桓都沒從她身上看出一點過往的影子。他不知道伯賢挑選的标準,但他不喜歡秘密被揭開。他忍不住向前追了一步。
“我不喜歡她。”他生硬地說。
簡歡回頭,仍然像個鬼魂,笑容飄忽。
“當然,就像我不喜歡邊伯賢學長。他們都愛吃草莓,而我和你,學長,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們撒謊。”
她擡了擡眼皮:“你能告訴我嗎,學長,陳嬌嬌問你喜不喜歡吃草莓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
黎桓沒有回答。他冷淡白皙的臉上又出現了隐忍、克制的神情。
于是簡歡笑了:“我告訴邊伯賢學長,我愛吃草莓。”
“再見,學長,我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