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11月3日,在李家全家勸說下,她被迫頂替了李峰妹妹李秀的名額,成為鄉鎮紡織廠的一名女工。繁忙的流水線作業并沒有讓她放棄複習,準備一年卻因為突然受傷,缺席了當年的高考。
之後幾年間,她懷孕産女,期間因為各式各樣的意外缺席高考,随着女兒長大婆家的指責,她不得不暫時擱置高考。
等到女兒八歲時,全國下崗潮,紡織廠關閉,她下崗創業,給人站床賣貨,在積攢财富的同時,她也想去更廣闊的天地,隻是在她提出去省城開店後,就突然病倒,一病就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頭發大把大把掉,經常嘔血抽痛。
一次意外,她偷聽到了丈夫李峰跟婆婆沈春花的争吵,在兩人的争吵中,她才知道自己當年考上了大學,隻是錄取通知書進了他們夏家,李秀頂替了她去了北京師範大學。
這些年她之所以一想考大學就出意外,也是因為怕李秀冒名頂替的事情被發現,李秀取代了她的人生,削尖腦袋讓自己嫁入大院,婚後卻過得如履薄冰,為得就是不想她到省城露面,便痛下殺手,讓沈春花下毒毒害她。
夏昭昭恨李家人把事情做絕,狠毒自私到要将她最後一點價值榨幹。
她憑着一口氣,設計把這一家子送進監獄,大仇得報後才閉上眼睛。
或許是上蒼知道她心有不甘,竟然在彌留之時,知道了自己本是一本年代甜寵裡的女主,原本的命運應該是順利考上大學,在北京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開辦雜志社,還會被優秀的大院子弟們追逐,最終與其中一位天之驕子喜結連理。
夏昭昭看着天道給自己展示的那個自己,隻覺得如夢幻泡影,皆為虛妄。
就像現在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到1983年夏末。
但她明白自己已經看過了另外一段人生,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麼廣闊,不隻有這小小的夏河村。
她看着現在年輕、健康的自己,這讓她想起,自己出生在春日第一縷朝陽中,父母為她取名為昭昭,希望她前路星漢燦爛春日昭昭,而不是深陷泥潭之中。
她清楚,如今的自己太弱小了,無父無母,孤零零一個,而自己面對的敵人是如同大樹紮根這方天地的村支書,以卵擊石這個詞,太過血淋淋了。
她珍惜這次重生的機會,便不想在沒萬全把我的時候去對抗村支書那一家人。
夏昭昭凝視着自己完整的雙手,決定要想試一試,逃出夏河村,到一個村支書找不到的地方。
做好了決定,一切都不再是阻礙。
夏昭昭拉上趙燕一起離開了夏河村,倆人藏在火車貨車箱裡,搖搖晃晃南下廣州。
隻是她的身體在第二天就開始發熱,趙燕吓得不行,她們身上沒有藥,隻帶了水和面餅,貨倉的門是從外面鎖上的,不到地方打不開。
趙燕隻能隔一段時間用手帕沾着水給夏昭昭擦身體,這樣持續了一天一夜,就在趙燕要以為夏昭昭要抗不過來時,神奇的退熱了。
趙燕懸着的心總算落地了,這一天一夜不單單是夏昭昭在煎熬,她也同樣。本來背井離鄉去陌生的地方就夠提心吊膽,偏偏唯一的同伴還生病了,十七歲的女孩整個人就如同驚弓之鳥,怕同伴抗不過去,更怕她們到不了廣州。
忽然,趙燕聽見了嗚嗚嗚的汽笛聲,是火車進站時的警示聲,這一路上她聽過二十一次。
二十一次……
趙燕猛地想到夏昭昭說過的話,‘等汽笛響到二十二次,我們就到站了。’
“到了,好像到了,夏昭昭你醒醒,快聽外面,是不是到了?”她使勁推了推夏昭昭。
夏昭昭從夢境裡掙脫出來,聽見那響亮的汽笛聲,沙啞着嗓子問:“這是第幾次?”
“二十二,我數着呢,這是第二十二次!”
趙燕說着眼淚落了下來,她嗚咽着扶起夏昭昭,“昭昭,是二十二次,嗚嗚嗚。”
她們湊到窄窄的門縫,湛藍的天空下,蜿蜒的鐵路,黑色的如同脊梁一般高高隆起,兩側的景象倒退如虛幻的彩帶,漸漸的彩帶裡的景物清晰明朗,有她們從未見過的灌木,開着豔豔的花,迎着雪白的牆面出現,牆面上印着“統一祖國,振興中華”八個大字。
咔哒。
車廂脫節的聲音。車廂停了下來。
倆人緊握着對方的手,不知是誰的心跳在安靜的車廂内格外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軌道變動,車廂再次動了起來。
“我們去裡面。”夏昭昭輕聲說。
“好。”趙燕忙應聲,扶着還很虛弱的夏昭昭往車廂裡面走。
這節貨廂裝的全是棉布卷,中間有足夠的縫隙讓兩個纖瘦的姑娘藏身。
夏昭昭問趙燕要來自己的背包,從裡面摸了兩顆奶糖,遞給趙燕一顆,“補充點體力。”
趙燕剝奶糖的手都在顫抖,可她身邊的夏昭昭卻在一臉平靜地嚼着糖,明明才清醒還虛弱到需要自己扶着才能走,竟然一點都不怕,那她在怕什麼?都到地方了,還能給她們送回去不成?
這麼想着,趙燕漸漸平靜下來,用力嚼着奶糖,等待着門開。
貨車廂停進了卸貨區,兩個管理員麻利地開門,等着驗貨的人正一輛輛檢查貨物,沒人注意到兩個身影從中間的車廂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