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城門的狼嚎可不是随意嘶嚎就能行的,其中帶着某種韻律和節奏,必須經過“明白人”的悉心指導,掌握了其中的玄機,才能叫開城門。
臨出發前,姬風和石秀學了一個時辰,這一路上還反複練習了許多次。
狼嚎聲畢,姬風收回攏在唇邊的手,看似一派鎮定,手心裡卻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絲。
石秀說過,每座城池都有獨特的叫城門的方式,一旦叫錯了,輕則無人理睬,重則迎來一場箭雨。
在這亂世之中,許多事情本就不必分辨,甯殺勿縱是基本準則。
楊屠城下的衆人一邊等待着結果,一邊默默聆聽着護城河中那數不清的蒼蠅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卻又揮之不去的嗡鳴聲。
又過了片刻,陳舊又厚重的城門發出一聲轟鳴,随着轟鳴聲越來越大,城門從裡面被緩緩地推開了,十幾名彪形大漢扛着兩條木闆從城中魚貫而出,合力将兩條木闆架在了護城河上。
“過來吧!”木闆搭好後,對面的一名大漢朝着姬風等人招了招手。
“走吧,風兒。”石秀低聲提示道。
木闆很窄,即便是兩條木闆并在一處,也僅能容一人一馬勉強通過,姬風和石秀雙雙下馬,姬風在前,石秀在後。
姬風掃了一眼兩條木闆中間那條比頭還寬的縫隙,也僅僅是掃了一眼,這護城河底的風景,姬風是一點兒都不想領略。
姬風淺淺地呼出一口氣,擡手拍了拍馬兒的脖子,牽着缰繩率先走上了木闆橋。
對面的那些壯漢見狀,表情各異,似乎是沒想到這隊人馬的領頭人竟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女娃娃。
木闆搭得并不平穩,踩在上面不僅搖晃,一步一響的咯吱聲,配合上持續釋放的惡臭味,無不是對膽量和心性的考驗。
可奇怪的是……
姬風此刻的心情卻是出奇的平靜,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她是應該害怕的。
腳下是不知多深的,堆滿了屍體的護城河;對面站了十幾名壯漢,單論身材,他們每一個人都能與牛頭山上的一等高手比肩,甚至還有幾人開弓搭箭,瞄準了自己。
他們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那麼的不懷好意。
可就在踏上木闆橋的那一瞬間,姬風的腦海裡突然閃過牛頭山的後山,那個墓碑鱗次栉比的山坡。
娘親死的時候,她伏在土堆前哭得涕泗橫流,求父親把娘親還給自己。
二哥死的時候,她支走了所有人,蜷縮在土堆旁,嗅着那股新鮮的泥土氣息,默默流淚。
大哥死的時候,姬風強行壓住湧動在心口的那股“死亡的滋味”,想着:說不上什麼時候,後山也會隆起一座屬于自己的土堆。
這些躺在護城河裡的人,不過是比雙崖寨的寨民們少了一捧土而已,而立在城門口的那些虎視眈眈的壯漢,終究也會變成一捧土。
這個念頭一出,姬風隻感覺這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對面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貪婪的,兇狠的,邪惡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姬風不動聲色地抽出一直挂在馬鞍上的齊眉棍,攥在手裡,目光掃過那些壯漢,眸子裡卻沒有一絲懼意。
走在姬風身後的石秀見到姬風如此,眼中劃過一絲錯愕,石秀也留意到了那些人看向姬風的眼神,這是石秀一早便料到的情況。
自己這位義妹實在是被山寨裡的叔父們呵護得太好了,不……應該說是雙崖寨裡任何一位少女,放到山下都是能引來争搶的“資源”。
令石秀沒想到的,是姬風面對這些惡意的态度。
石秀勾了勾嘴角,默默推翻了之前設計好的預案,既然身為少主的姬風已經亮明了态度,自己便順着她的意思,陪她唱上一出吧。
姬風和石秀先後走過了木闆橋,石秀主動解下挂在馬鞍上的短刀,遞給了領頭的壯漢,并從懷中掏出了一顆黃豆粒大小的金豆子,丢給了那人。
見石秀出手如此闊綽,那壯漢裂開嘴,露出一排黃牙,目光卻依舊黏在姬風的身上,上下打量,龌蹉的心思一覽無餘。
姬風銀牙暗咬,攥着齊眉棍的指尖發白,可她到底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局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石秀盯着對方,看似毫無反應,實則是在通過身後的腳步聲,判斷自己人走過木闆橋的數量。
“喲,小妞還真不少!”
“都是嫩芽子!”
“不如就跟了大爺們吧,哈哈哈哈。”
牛頭山的少年們聽到這番飽含惡意的調侃,各個變了臉色,隊伍中的幾名少女,更是羞憤不已,卻也心中發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