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子說的不錯,章某的确在太子府中做事。”
正僵持之際,人群裡有人被撥開,瘦弱的男子擠出來徑直來到魏如煙身側。
他瘦的可憐,臉與頭發俱是枯黃的色彩,背倒似秋日裡蕭索的枯枝。
病恹恹的模樣叫阿三忍不住大聲嘲笑:“你若在太子府中做事,那我還是太子家中的管家呢!”
章玦咳嗽片刻,忽地擡眸,陰鸷如鷹隼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阿三感到駭人的寒意,不由靜默了下去。
章玦将信物呈給應齊嶽:“咳,大人,這是我出入太子府的憑證。”
應齊嶽舉起那塊銅牌,上頭刻着太子的印信,邊上還寫着“群英閣”的字樣。
“原來是群英閣的先生。”
太子的群英閣裡有謀士三千,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最差的黃階俸祿僅僅能糊口罷了。
“我俸祿不高又有咳疾在身,内子為了給我治病替人漿洗衣服,咳,咳……難免出入他人家中……”說着,章玦的目光掃過方才的婆子,泛着森然的冷意。“至于夜會男人,我這個做相公的不知情,倒是你們幾個外人知情?!”
魏如煙扶住他堪堪欲倒的身子,章玦握住她的手,臉色黃中帶白,勉強穩住身形。
他轉頭看向阿三:“你何時見到内子去找這位大人?”
“上,上月……”
“哪一日?”
謝阿三被他逼問的緊張,弱聲說:“廿,廿九日。”
“你把那日見到的情形再說一遍。”
“我,我不記得了……”
章玦眯起雙眼,薄唇微張,輕聲反問他:“你不記得?那如何肯定是内子?”
“那晚那小婦人背對着我往西邊走,我,我夜裡起來撒尿,隻記得是她!”
“你可記得她什麼打扮?”
“她……唔小娘們兒走路跟沒有骨頭似的,衣服我反倒記不清了。”
魏如煙隻覺得虎口生疼,袖子裡章玦攥緊了她的手。
“廿九日的月光瞧不清人身形,咳,我家住在西北邊,你家在我家東側,那位大人則住在東南角,若真有此事,我夫人該是面對着你往東邊走。咳咳……”章玦捂着帕子沖應齊嶽拱手,“此人信口雌黃,污蔑我家夫人與朝廷命官有染,按律當杖責四十,以儆效尤!咳,咳咳——”
應齊嶽按住謝阿三,将他推倒在地:”動手!\"
小捕快一勁兒圍住謝阿三,一人抄起棒子敲在他後腰。
“啊——大人饒命!!!啊——”
棍棒接連落下,謝阿三叫聲凄厲。
混在人群裡的婆子見情況不妙,正要溜之大吉,卻被一雙黑瘦的手緊緊攥住了衣角。
那個痨子看着瘦弱,攥着她的力氣卻極大,眼睛像是修羅殿裡的惡鬼,生生要吃了她似的。
婆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吓地高喊:“你,你放開我——”
魏如煙半折下膝,聲音不卑不亢:“此人先是污蔑我與其相公有染,要對我動用私刑,幸得這位大人相救,她卻再次污蔑大人與我有染。還請捕頭一并責罰。”
這對夫妻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個瞧着沒幾日活頭,沒想到都是狠角色。
眼前這個病恹恹的男人既是太子群英閣的謀士,又姓章……就是章玦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人,這個男人就像惡鬼,又好似出鞘的劍,一旦失去了束縛必會不死不休。
想用這樣的人,必然得承受他帶來的反噬……
章玦到底是男人,他抓住婆子的衣服将她拖到地上,膝蓋壓着女人的後背,手上已是青筋暴起。
小捕快們一人一邊接替了章玦,叉着婆子到了她面前。
“大人——聞大人,遠親不如近鄰,你瞧在咱們是鄰居的份上,免了老婆子的杖責!”婆子邊說邊扇自己巴掌,聲淚俱下,“老婆子我再不敢了!大人——”
應齊嶽容色冷峻,擡手吩咐行刑。
在棒子落下的那刻,聞皎微聲歎氣,對着應齊嶽道:“四十杖會要了她的命,不如杖責減半行刑。”
應齊嶽蹙起眉,長安城中盛傳着聞皎辦案的事迹,少女謀殺未婚夫的案子判法他很不認同。若是由他定奪,一定會判少女死罪!
聞皎不光是為自己開脫,還有婦人之仁,實非斷案之才,若不是陛下偏私,她早該下獄!
擡起下颌,應齊嶽揚聲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是本捕頭的職責,便不饒聞大人費心了。四十杖,一杖也不許少!”
她眼裡的色彩冷下去。
長睫微垂,叫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想法。
耳邊響起婆子尖銳的哭喊,應齊嶽皺着眉退開了幾步,還是被那殺豬似的叫聲吵的心煩,卻也壓下了方才的好奇。
“聞大人,請留步。”
魏如煙和章玦站在槐樹下等她,簌簌的槐花落在他們二人肩頭,似是雪落了滿山。
她身姿綽約,上前向她行禮:“方才多謝大人出手相助,我夫婦二人感激不盡。”
聞皎不由掃了眼章玦,他還站在槐樹底下,淡然沖她颔首。
“不必多禮,舉手之勞罷了。”
“依你之言,此事并非錯在二郎?”
皇帝的聲音擲地有聲。
聞皎低垂着頭應道:“是。晉王的确有權賞賜京郊無主的良田。”
說着,她呈上蓋了印信的文書。
“晉王的教令早于陛下敕令發布,并不算違抗陛下旨意。”
皇帝顯然對她這個說法不滿,靠在龍椅上沉默了會兒,追問她:“愛卿覺得這事兒如何處置?”
“按我朝制度,陛下的敕令、太子的制令、晉王的教令三令并行,雖則太子與晉王對大梁建立功不可沒,亦該框定太子、親王的權責,使之有别于天子,方可明尊卑。”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