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靜了下來,聞皎跪在地上,聽着皇帝用指節敲擊龍椅。
小腹傳來隐隐的鈍痛。
糟了……
“晉王的權力的确遠超尋常親王,隻是他畢竟為我大梁立下不世功勳……”
他何嘗不知晉王功高蓋主,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如何下得了狠手去對待他呢?何況天下并未完全安定,往後用得着晉王的時日還多着……
皇帝慢悠悠地說着話,聞皎腹部的疼痛也愈來愈強。
她撐在地面,指間嵌入厚實的地毯中。
額間滾下豆大的汗珠,一連劃過臉頰淌入官袍之中……終于,皇帝打了個哈欠,揮手示意她退下。
聞皎如蒙大赦,支撐着站起來,腳步已軟的打顫。
在她要倒下之際,平安從拐角出現,堪堪扶住了她。
她踉跄了一步,抽出被平安握着的衣袖,“腹痛難忍,叫公公笑話了。”
“呵,大人可要如廁?”
聞皎唇色蒼白,搖了搖頭,鬓發已被汗水打濕,“不必。”
平安關切地看着她,“大人不如在偏殿稍坐?我去傳太醫。”
聞皎将腦袋晃的更厲害了,“不必傳太醫。”
聞皎歪在坐榻上,平安在一旁煮着茶水。
他執着紙扇,對着爐子慢悠悠地扇風。
許久後,為她斟上一盞顧渚紫筍。
“來。”
他托起聞皎的後背,将茶盞喂到聞皎嘴邊。
後者擡起眼皮望向他,唇角血色全無,虛弱的道謝:“多謝公公。”
平安垂下眼睫,“聞大人客氣了。”
他的眉眼生的細巧,山根地平,臉也比北人闊些。
“公公似是南人?”
“某是閩中人士,前些年逃難來的。”
“哦。”
閩中戰亂她有印象,前朝叛軍作亂,閩中有守将拒降,叛軍屠城,後來鬧起了瘟疫,她守家那會兒子還有不少閩人逃難過來。
他的家人隻怕兇多吉少。
最疼的那陣過去,聞皎捂着肚子站起來。
“今日多謝公公,天色不早,聞皎該出宮了,告辭。”
她拱了拱手,步履瞞珊地向殿外走去。
平安托着茶盞,目送着她離開。
聞皎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契力早做好了飯菜。
見到她,才回身端了熱菜出來。
草原兒女的鼻子敏感,契力聞到她身上萦繞着的血腥味,忍不住詢問:“你傷了?”
這些日子他學了許多漢話,聞皎總是誇他說得好,可這話一出口,她的面色卻閃過一絲不自然。
莫非是他用錯詞了?
“審案時被劃了刀。”
契力叽裡咕噜地用胡語罵人,聞皎常聽他說那幾個罵人的詞,大約和漢人罵别人老母一個意思。
“你會騎馬嗎?”
說到騎馬,契力有些興奮,他到底是個孩子,漢語夾雜着胡語說了一長串。
“阿兄教我……他厲害,我厲害——”
“明日去買輛馬車。”
往後再碰上月事,也不用像今天這樣狼狽了。
“騎馬,好玩。”
“長安城裡騎馬容易傷人。”
契力塌下肩膀,對聞皎說的失去了興趣。隻聽她說要趕車送她去上值,還能加工錢。“婆婆,死。”
聞皎沒聽清,又問了遍:“嗯?”
契力指着鄰居婆子家的方向告訴她:“婆婆,死了。”
聞皎向那裡望去。
黑暗中,白幡懸挂在院牆上,和瑩白的紙燈籠一起搖曳飄舞。
四十杖,要了一個人的命。
聞皎怔怔地看着紙燈籠,契力看懂了她的傷心,卻不知她為何傷心。
“她壞。”
“可是她罪不至此。”
筷尖是泛血的豬肉,她胃裡一陣陣地泛起惡心。
最終,她擱下了筷子,“你繼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