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人醉,皇帝撫着手掌,看腰肢扭動的宮女,露出闌珊的意趣。
聞皎和同僚閑談,短短的一月,朝中發生了不少事。
先是原大理寺卿緻仕,陛下擢崔行儉為大理寺卿。
崔大人出身世家,而立之年便已官居正三品,這是陛下給世家的體面。
韓兆相家眷裡男的流放,女眷充入教坊,或入樂府,或貶為奴婢,或是入怡春院為妓。最下等的充為營妓,已被派去犒勞凱旋的将士了。
“你說……韓兆相的女兒——”同僚撐着桌子笑起來,“自然是入了怡春院。聽聞她傾慕大人已久,大人不如——"同僚壞笑着靠過來,“做個入幕之賓。”
同僚的調笑仿佛還在耳邊,怡春院的大門裝點的紅紅綠綠,生怕别人不知這是什麼樣的地方。
“呦——公子裡邊請!”
聞皎提起衣袍三兩步跨上台階,丢給小倌一錠銀子.
“叫老鸨來見我。"
小倌立馬眉開眼笑,“貴客稍待,小的這就去。”
入口是圓形的大廳,二樓挑空,胡服女人扭動着腰肢,向她抛來媚眼。
她聽到雜亂的絲竹,男人和女人的調笑,玉妍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一定很害怕吧。
過了許久,老鸨才搖着團扇姗姗來遲。
她微微福身,上下打量着聞皎,不過弱冠年華的男子,還沒有男兒的英武,倒像高挑的女子穿了男子的衣裳,這身氣度倒是不同尋常。
“見過公子,奴婢便是怡春院的鸨母。"
“前幾日送過來一批罪臣家眷,有個姑娘二九年華,高挑纖細,她如今在哪兒?"
開口是清朗的男聲,老鸨這才确定她是個男人。她眼珠子轉了半圈,這才笑起來,“這樣的女子送來了許多,不如我把他們喊出來,公子自己瞧瞧?”
“好。”
不一會兒,新進怡春院的姑娘排成了兩排,個個規規矩矩的低着頭。
聞皎搖了搖頭,“不是她們。”
老鸨為難的說:“可送來的攏共就這些,再沒有旁的了……”
聞皎又拿出一錠銀子。
“歸我管的就這麼多,不過——不歸奴婢管的,是有一位姑娘,生的玉容花面……”
聞皎又遞了一錠過去,老鸨喜笑顔開,“不是奴婢不肯叫公子見她,那位姑娘已被人包下了,等閑不讓其他人見。”
聞皎隻一瞬便猜到了是誰,肯定地問道:“臨淄侯?”
“這……這可不是奴婢說的。”
她再遞上一錠銀子,“我要見那位姑娘。”
這次,老鸨卻将她的手推了回來,“公子出手不凡,想必也是非富即貴,那位大人什麼樣,您比奴婢清楚。不是奴婢不想讓您見,實在是——實在是,不敢。”
聞皎耷下眼皮,“不必見面,隔着窗子說幾句話便好。”
“诶,公子随我來。”
老鸨帶着她上樓,“公子是那位姑娘的相好吧?”
她雖已人老珠黃,依稀瞧得出年輕時的風華,也不知是在勸自己還是勸聞皎:“落地鳳凰不如雞,甭管以前多金尊玉貴的人,出了事都是賤命,不如将從前的都忘了,對你好,對她也好。公子你來,隻會叫她一遍遍想起過去的事。”
老鸨帶着她來到一間僻靜的廂房,門口守着怡春院的打手。
她拍了拍門,高升道:“韓姑娘,有位公子想與你說會兒話。”
門裡的人沒有回應。
“玉妍。”
她想給她希望,想讓她活下去,可是她拿什麼給人希望呢?自己何嘗不是身世浮沉雨打萍……
“稀客啊,聞大人。”
走廊盡頭,趙廣昌大步向這裡走來。
老鸨連忙堆起笑解釋:“侯爺,非是奴婢……”
後者目不斜視地看着聞皎,“閉嘴。”
聞皎擡眼對上他的目光,趙廣昌比她高半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他一歪頭,活動手腕發出“咔咔”的響聲。
“讓一讓,你擋着本侯的路了。”
言罷,趙廣昌肩膀撞開她,聞皎一個趔趄。
“你愛她便該娶她,你不忍心看她流落風塵卻護不住她,隻能假惺惺的站在這裡,等你救她,呵,聞皎,你是個僞君子。”
“拿她成全你的好名聲。”
趙廣昌的話擲地有聲,他大力推開門,“嘭”地關上。
門内,是死一般的寂靜。
老鸨戰戰兢兢,眼瞅着聞皎還站在那裡,隻得壓低聲音勸道:“大人,我想韓姑娘也不想見您。”
門内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喘息,那樣讓人浮想聯翩的聲音,她捏緊拳頭,再聽不下去。
趙廣昌有一點沒說錯,她護不住人。
她為官多年,處處忍讓,從不扶植自己的勢力,可也讓她遇事毫無反手之力。
是她錯了。
黃昏将近,為了省一點燈油,應母坐在門外,吹着寒風縫補衣裳。
他爹走的早,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替人洗衣縫衣,雙手每到冬天便會潰爛,又疼又癢。這樣的日子,到他當上捕快後好了許多,後來他成了捕頭,母親也再不用替人漿洗衣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