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落在喝到酩酊的人耳裡,登時驚詫地叫起來:“國庫沒銀子了?!”
"胡扯什麼!國庫怎會——”
反駁的瞧見侍郎大人臉色,趕忙閉上了嘴——
國庫的确空了。
鄭燮尬笑了下,“你吃醉酒了。 ”
“我沒醉——大人,咱們國庫真空了?”那人當着醉的不輕,竟直面問起侍郎來。
空穴不來風,侍郎大人不好直接否認。
“唔……國庫,周轉是夠了,隻是嘶——陛下有大筆的用途,正尋銀錢來處。”
許是心虛,中書侍郎自覺不能服人,連連舉了幾條用項,“這修皇陵要錢……陛下修行宮也要錢……”
若是修個皇陵便要空了國庫,豈不恰恰說明沒錢?
前朝宮室大多毀于戰火,陛下想要修個行宮合情合理。
這兩個例子不好!
“可是突厥有事?”
多虧鄭燮急時提醒,侍郎大人忙道:“突厥那邊克狄可汗連勝幾仗,打得伊必隻有逃的份,陛下怕突厥緩過氣來揮師南下,這才急于充盈國庫。”
昨日消息送達後,皇帝急召太子、晉王與三省長官議事,雖然突厥的局面還未明朗,但打算不得不做。
聞皎從前在魏國,北方有大梁頂着,與突厥打交道的機會屈指可數。
她對突厥的印象還停留在烏拔可汗的時候。
前朝末年烏拔可汗趁漢人内亂,南下劫掠,擄掠婦女、放火燒殺……所過城池十室九空。
六年前,時任攝政王的皇帝率軍親征,大膽任用年輕将領,費盡艱險擊退烏拔可汗。
這一仗打得民心順服,天下歸心。
梁王就勢廢去前朝皇帝,登基稱帝,建國号“梁”,改元永昌。
她遠在魏國隻覺大勢已去,又因被魏王猜忌,疲于應付朝中諸事,便也無心打聽突厥後續。
“烏拔可汗死了?”
“聞大人不知,烏拔被咱們陛下打得灰溜溜回了老巢,沒多久便死了。”
侍郎大人點了點頭,将後續娓娓道來:“突厥的規矩是兄終弟及,烏拔可汗死前将位子傳給了親弟弟瓦答,按規矩瓦答得将王位傳給烏拔的兒子克狄,可瓦答卻想學咱們漢人父死子繼這套,傳位給自己兒子伊必。”
“四年前瓦答可汗自馬上摔下,一命嗚呼。突厥内部分裂為兩派,一派支持克狄,一派則支持伊必,混戰不斷。”
“天佑大梁——突厥内亂讓我大梁有了休憩的時間,這才能逐鹿中原,問鼎天下!”
“原來如此。”
怪不得大梁能赢。
天時、地利、人和,它都占了。
命運際會,不得不服。
聞皎有些唏噓,聽同僚道出秘辛:“當年咱們對突厥隻是險勝,若非烏拔可汗有舊疾,結果未可知也。”
他們之中有前朝的老人,知道的細節比旁人多,有人附和:“克狄是個不可多得的帥才,雪狼關一役,瓦答不肯給他增兵,裴帥這才守住了。”
“唉——突厥虎狼之師,隻怕早晚卷土重來。”
隻是不知這次大梁的運氣如何?
翌日朝會,皇帝嚴肅地說了突厥的事。
“戰事不知何日會起,充盈國庫迫在眉睫。”
若是突厥打過來,哪管什麼士族寒門,俱是刀下亡魂。
不,一刀結果了他們都是好的。
在對抗突厥這點上,大梁上下出奇的團結。
前朝那些被屠戮的城池慘狀仍曆曆在目,稱之為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中書令崔大人踏出一步,“陛下,國朝初定,百姓疲敝,臣竊以為不可增加賦稅,與民争利。”
皇帝贊同地點頭,“不錯。”
“父皇,兒臣願獻多年征戰所得,以充國庫。”
皇帝欣慰地看着晉王,含笑颔首,“吾兒有心。”
“臣為宰相,我清河崔氏亦是世家之首,國家有難,萬死不辭,臣願效仿晉王獻家中府庫以充國庫!”
崔中書的話一落地,金銮殿内靜了片刻。
其他世家心裡怨怼,晉王和皇帝是一家人,錢從王府拿到朝廷,不還是人趙家的?你拿出來,那可是真充國庫裡去了!
充什麼闊!這下好了,輪到他們不表态不是,表态了肉痛!
得趕緊想個辦法……
“父皇,兒臣的府庫雖不如二弟,應當也能派上些用場。”
太子解禁不久,近些日子行事越發小心。
“嗯,你是太子,當為群臣表率。”
皇帝的意思已是司馬昭之心。
世家面面相觑,韋氏心一橫,“陛下,臣有法子。”
“哦?韋卿且說。”
“齊桓公宮中七市,女闾七百。不如廣置女闾,蓄養女子,征其夜合之資,以通國用。”
竟是想學齊桓公官方開設妓院。
士族之中有要臉的,暗暗為之不恥。
韋杜辰還在滔滔不絕:“往來客商、年長未有妻室的男子皆能解決所需……”
聞皎捏緊了袖中的拳頭,眼眶泛紅,冷冷看向韋杜辰。
皇帝仔細考量着,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可韋杜辰說的不無道理,國庫的錢銀不嫌多。另外,世家獻一次财物,下次再想拿,便會各種推脫,這筆款項則源源不斷……
“陛下,韋大人所言不錯,管仲相齊桓公時立此法以富國,助桓公完成霸業,時局如此,不得不為。”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
皇帝也是要臉的,這辦法好,卻不得民心。
齊桓公用管仲此策被國人非議,管仲便在家中大興土木,替桓公擔了國人的唾罵,他可沒有管仲這麼好的臣子……
皇帝在等,等一個,能替他擔罵名的人。
想要反對的,便也閉上了嘴。
“怎麼,都不說話?”
聞皎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陛下,臣有異議!”